沐云歌没想到,楚道行竟然还是个情种。
这个男人能心狠手辣到除掉自己的皇兄和父皇,扳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党羽,最终手握皇权。
他的城府之深,如深海般难测。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能为了玉夙做到如此地步。
与楚道行生性风流的传闻,大相径庭。
“但陛下终究……还是亲手杀了她,这个让你爱入骨髓的女人!”
沐云歌的声音很轻很轻。
看见楚道行的眉心蹙紧,睡梦中牙关亦是紧咬——“朕为她做了这么多,可是她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莲宫莲湖……不能博她一笑。画像纸鸢,她付诸一炬,全都化为了灰烬。就连寡人精心为她挑选的玉钗首饰,也全都被她扔进了莲湖。
难道寡人付出的真心,在她那里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吗?”
楚道行的声音透着激动情绪,玉夙就是他心里的那个结,永远解不开的结。
沐云歌知道,陛下口中的死人,正是被他害死在西北沙场的靖王楚道先。
玉夙心里装着楚道先,可她最终还是爱上了楚道行!
十年夫妻,就算是冰山也能被温情融化,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柔软的心。
沐云歌终于明白,玉夙为什么会将香囊、词曲和首饰藏起来。
因为她不能让楚道行发现自己的爱慕,那对玉夙而言,是对靖王的背叛。
玉夙不能面对自己的背叛,只能用冷漠和死亡来惩罚自己,也惩罚了楚道行。
沐云歌完全不能想象,竟然有人能够如此压抑内心的情感,十年来都隐藏得严严实实,未露分毫。
哪怕是在玉夙死去了十七年,楚道行依然不知道,玉夙当年曾对他动过心,用过情。
“玉夙曾经爱过陛下,只是陛下浑然不知罢了。
莲宫里……就藏着陛下想知道的谜底,如果陛下心里还有玉夙,你就一定可以找到她留给你的物件。”
沐云歌在催眠里给了楚道行暗示,但她没有直接告诉男人那些东西就藏在琴座里。
能不能破解陛下心中的结,就要看他对玉夙的爱究竟还剩下多少。
她的话才刚说完,似听见外面有嘈杂声,声音愈来愈清晰,好像是顾皇后远远地闹着要见陛下。
沐云歌缓慢回坐到陛下对面的位置,一记响指结束了这次的催眠治疗。
楚道行猛然醒来,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当看见坐在对面的沐云歌,依然保持着棋局结束时的姿态。
楚道行深吸一口气,神色庄严肃然,沉稳出声:
“是寡人刚才又睡着了吗?”
沐云歌乖巧应答:“是的。臣妾见陛下睡着香,不敢出声惊扰。”
而此时,长廊远处顾皇后的声音也传入了陛下的耳朵里。
楚道行眉头紧锁,充耳不闻,目光依然注视着棋面。
定王妃说得没错,如果倒退七手棋,他的黑子改落在另一处,局势则截然不同。
“没想到定王妃也是棋道高手!你这一局棋……
可以让朕细细琢磨好几日了。”
沐云歌笑应:“那就等陛下好好琢磨几日,云歌愿意再与陛下对弈一局。”
她之所以留出几日的时间,实则别有用心。
催眠治疗源于人希腊神话中睡神Hypnos的名字,运用心理暗示和受术者意识沟通,施术者给了正面的催眠暗示后,也需要一些时间让受术者接受。
只有陛下按着她催眠暗示留下的线索,找到玉昭仪留下的东西,化解楚道行内心的心结,才便于沐云歌在下次的治疗里更容易取得患者的信任。
楚道行神色极其平静地凝着她:“好!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建章宫内似有打斗声传来。
原来,是皇后娘娘手下的人和阻拦在前的禁军侍卫,在建章宫内打得不可开交。
而她本人,已经气冲冲地闯到了寝宫殿前。
顾皇后方才在远处,早就一眼就看见了楚元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陛下废了太子,建章宫只允许定王出入,不难看出是要对定王委以重任。
难道她嫡出的皇儿,就这样成了一颗废棋了吗?
皇后娘娘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就算是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也一定要见陛下一面,把三皇子被人陷害的真相告诉陛下。
可是一连几日都被桂公公拒绝挡在了殿门外,顾皇后再也按摁不住了!
她原本就是将门之女,骨子里就有着一股子凶狠猛劲儿。
于是一声令下,就算是闯宫,她今日也一定要见到陛下!
与皇后娘娘目光相对的那瞬,楚元戟唇角勾勒起不易察觉的冷笑。
其实,禁军侍卫完全可以将顾皇后和她的人拦在建章宫外,是他故意让内线放水,让皇后娘娘有机会闯了进来。
这妇人在宫里嚣张跋扈了二十多年,也该是时候让她栽跟头了。
顾皇后还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只以为是众人惧于她的身份背景,不敢拦她。
“全都给本宫闪开!本宫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
”
她的嗓门极大,足够让寝宫里的楚道行和沐云歌听得一清二楚。
沐云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陛下的脸色,虽然楚道行坐在紫檀木椅上纹丝未动,但是轻捏着棋子的手指,却在不知不觉中加重了力度。
男人依然在隐忍。
沐云歌猜测,陛下之所以对顾皇后再三容忍,还是如众所周知,西北王手握十万大军,掌控着西北一带的命脉,势力还是会让陛下有所忌惮。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应该是顾皇后想硬闯进陛下寝宫,被守在门口的侍卫把剑拦下。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本宫?只要本宫一声令下,现在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顾皇后嚣张的尖锐嗓门,清晰地传来。
她现在人已经到了陛下的寝宫门外,而且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如果这个时候楚道行还默不吱声,君王的颜面和威严何在?
只见,楚道行十指紧握成拳,苍劲阴鸷的眸,冷瞥一眼寝宫门的方向——“皇后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想必陛下心里已经猜出,皇后娘娘闯宫是为了什么。
顾皇后听见陛下的质问,原本跋扈的嗓门立马软了下去,尽显哀凄悲凉:“陛下好狠的心,将太子关禁在东宫,又拒臣妾不见,陛下这是要抛弃我们母子了吗?”
沐云歌在屋里听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后宫的女人个个都是好演员,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顾皇后的话音刚落。
守在寝宫门外禁军侍卫的怯声紧接传来:“启禀陛下,是皇后娘娘……坚持要见陛下,带着人硬闯了进来,末将们护宫不利,还请陛下责罚!”
他黑沉着脸,一撩衣摆,打开了寝宫的殿门,目光直直冷扫向顾皇后。
“胆敢带人闯宫?皇后的眼里,看来是已经没有朕了!”
楚道行这一声冷喝,额间青筋暴鼓。
顿时吓得顾皇后脸色惨白,她随即匍匐跪在,眼泪仿若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陛下息怒,臣妾这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楚道行眉头紧蹙:“被逼得无路可走?皇后的意思是朕在逼你吗?”
皇后娘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只能哭得撕心裂肺,抱着陛下的腿不肯松开。
“陛下,臣妾绝无冒犯陛下之意,臣妾只是因为德儿被人陷害,急着想在陛下面前为他洗清罪名,这才……闯宫觐见!只要陛下愿意听臣妾把话说完,事后臣妾甘愿领罚。”
楚道行皱眉,眼神里透着明显不耐,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冷眸虚眯,目光薄凉却渐渐地平静:“好!把人带进来,寡人暂且听她说完。”
很快,楚道行再次回到屋里,回坐到那把紫檀木椅上,骨节分明的大掌分别落在椅子两侧的把手上,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他是在用肢体动作发泄内心的震怒,努力克制着情绪。
顾皇后紧跟着进来,也随即发现陛下的寝宫里还有一个人——沐云歌!
这个发现,更让顾皇后震惊不已。
“她怎么会在这儿?”
顾皇后不是傻子,很容易就猜出刚才陛下的寝宫里,只有楚道行和沐云歌两个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干出什么好事儿!
而方才,顾皇后分明看见楚元戟就站在寝宫门外,这也就意味着,定王明知道自己的王妃在父皇的内寝,还甘心为他们守门放风!
好龌龊的手段!
楚道行冷洌的嗓音扬起:“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要向皇后禀示了?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寡人还有其他事务。”
这一声,也让顾皇后回了神。
现在不是找定王妃算账的时候,她得赶紧帮皇儿洗脱罪名,下一步才能逼陛下恢复楚元德太子的封号!
“陛下,德儿是被人陷害的,刺杀陛下的不是德儿,他当时被人打昏绑在了密林里,醒来后好不容易才挣脱绳索,就被搜山抓人的御林军撞了个正着。”
却不想,楚道行的面色极其平静,嗓音亦是无波无澜:“他是皇后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儿,皇后自然是向着他的。宁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还留着他的性命,已经是看在与皇后多年的夫妻情分上……”
沐云歌就坐在楚道行的对面,男人的神色分毫不差的落入她的眼底。
直觉告诉她,陛下心里其实已经猜出了那日刺杀他的楚元德是有人假扮。
可是楚道行却并没有想要为三皇子脱罪的意思。
显然,他是真的打算放弃楚元德这颗棋子了。
顾皇后哪里猜得透圣心,她依然以为陛下只是误会了此事,跪着连连上前,泪眼婆娑的紧拽着陛下宽阔的袖摆:“臣妾派人前去围猎场搜查过,确实找到了捆绑德儿的绳索和打斗的痕迹,陛下圣明,一定要还德儿一个公道。”
见陛下稳坐当前,却始终沉默不语。
顾皇后的心里更急了,她突然冷不丁道:“就算陛下念及我顾家镇守西北几十年的份上,也不能让吾儿蒙羞,这岂不是要断了德儿的前程吗?”
这一句,听着是求情,却也能让人清楚听出弦外之音。
顾皇后这是要搬出顾家的靠山,让陛下好好想清楚其中利害。
沐云歌坐在原位,走也不是,留在这儿也着实有些尴尬。
不过,她觉得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搬出顾家来威胁陛下,并不明智。
楚道行轻啜了一口茶,神色出奇的冷静。
他似是思忖了片刻,才开口:“皇后所言……朕自会核查清楚,倘若宁王真是被冤枉的,朕看会还他一个公道。”
听到陛下的承诺,顾皇后顿时松了口气,眉眼藏笑,连忙磕头谢恩:“臣妾替德儿谢过陛下!”
她搬出了顾家,终究还是达到了目的!
沐云歌看得出,皇后娘娘是拿陛下的这句话当作了承诺,以为楚元德很快又能恢复太子的身份了!
可是以沐云歌对陛下的了解,她觉得皇后今日的这一记下马威,恐怕只会坏事儿。
楚道行的城府之深,恐怕远远不是皇后娘娘能够想像得到的。
就在皇后娘娘满心欢喜的磕头谢恩后。
陛下苍劲的嗓音再度扬起:“说完了宁王的事情,现在再来说说皇后带人闯宫该当何罪?”
楚道行这一声提醒,也让顾皇后眉眼的笑意瞬间僵滞。
她差点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进的建章宫,怎样来到了陛下的寝宫……
顾皇后杏眸流转,连声道:“臣妾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念及臣妾父兄镇守西北,为陛下分忧的情分上,饶了臣妾这一回。”
既然陛下对她父兄有所忌惮,她也只能再好好的提醒陛下一次。
沐云歌的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这个皇后娘娘还真是不作死不肯罢休呀!
她再暗暗打量向楚道行,男人的眼神愈是平静,愈是意味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楚道行唇角勾起了浅笑,一声无奈叹息:“皇后的父兄这么多年来,镇守西北,为朕分忧,确实为我西晋立下了汗马功劳!就算是看在他们的情分上,朕也不能对皇后痛下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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