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宫里,墙壁上挂的字画早已泛黄。
各种沉香木精雕的桌椅摆件上面,也全都是空荡荡的,尽显落寞孤寂。
沐云歌在玉树的陪同下,穿过殿内垂挂的白色轻纱,走进了内殿寝宫。
这里的摆件装饰,都还保持着玉昭仪活着时的样子。
寝宫内,四周都垂挂着圣洁的白纱,象牙白的梳妆台上一尘不染。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人打扫。
再望向宽大的床榻,四周高低错落地悬挂着银雕的镂空香球,布置也极是典雅。
不难让人感受到,这间宫殿主人清雅出尘的气质。
沐云歌是来找东西的。
为了尊重逝去的主人,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花费了近一个时辰仔细查找了整间屋子,可是这里除了还保存着玉昭仪的部分衣物,其它什么都没有发现。
玉树见王妃四处查找,她想要帮忙,可是却无从下手。
“王妃究竟想找什么?不妨告诉奴婢,奴婢也好帮着一起找……”
沐云歌摇摇头,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找的什么。
只是琢磨着,莲宫是陛下特意为玉昭仪修建的,她在这儿生活了十年光景,至少能留下一些与陛下之间的痕迹。
她这也是为了给陛下治疗,才想到从莲宫着手。
可搜寻了这么长时间,却毫无发现。
沐云歌轻叹一声:如果玉昭仪真留下了什么,应该也被陛下收藏了起来,不可能还留在莲宫里。
这里除了空荡荡的摆设和一些衣物,真的就什么也没了。
沐云歌摆摆手,正要开口说罢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一瞥,突然落在了墙角的一块被白纱蒙盖的物件上:“那是什么?”
玉树抢先一步上前,隔着白色轻纱看出了物件:
“这应该是玉昭仪生前用过的古琴。”
白色轻纱上,已然落了一层薄灰,许久都不曾有人动过这张古琴了。
沐云歌踱步上前,轻轻揭开轻薄的白纱,一张梨花木雕的古琴映入眼帘。
这张古琴成色老旧,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琴弦也断裂了。
沐云歌轻挽起琴弦,让玉树稍用力将琴身倾斜,轻声道:“果真是一张好琴,我们帮它把弦接上吧。
”
这张琴虽然华丽,但不像宫中之物,应该是随着玉昭仪出嫁进的宫,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们主仆二人花费了些力气,才终于将断裂的琴弦复原。
就在玉树正要松手时,突然发现琴座的声音有些脆,原来下面是空心的。
“王妃,底下好像有东西。”
闻声,沐云歌惊诧地顺着玉树所指的方向,果然这琴座下面有暗格。
她将暗格打开。
里面整齐摆放一只香囊、一叠书信,还有几件极其奢华精致的首饰。
玉昭仪将这些东西藏在古琴底座的暗格里,显然这些东西都是她想隐藏的秘密。
玉树又惊又喜:“一定是玉昭仪在天显灵,才让王妃找到这些,王妃快打开来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你要找的?”
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就连不信邪的沐云歌,也觉得太巧了。
她进莲宫的殿门之前,曾在玉昭仪坟前说过的那番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难不成还真是玉昭仪在天有灵!
沐云歌也不再多想,先从暗格里拿出了香囊。
这是一只绣着鸳鸯图案的香囊,帛锦缎面丝滑柔顺,底色大红,鸳鸯飘然灵动,栩栩如生。
打开来看,露出了两股交缠的青丝,用红绳紧紧地系结在一起。
沐云歌清澈的雾眸划过一丝疑色,她知道,古代伉俪多数都会各取一缕青丝,交缠结发放至香囊,香囊由夫君随身带着。
意喻夫妻结发,至死不渝!
可是,玉昭仪为何要将这个香囊藏起来?
仔细瞧着,玉昭仪的这个香囊绣工极其精巧,想也知道是她是花费了心思的。
如此花费心思制作的结发香囊,她却没有送出去,而是藏在了琴座里。
可见,玉昭仪与陛下之间的感情,远比沐云歌想象的要错综复杂。
沐云歌将香囊还回到暗格里,又取出那一叠书信。
她挨着个地打开,字迹娟秀,却又柔中带刚。
每个信封里,并不是装的信,而一张张的词,还标记着音律。
想来,玉昭仪应该是精通音律。
她自己作词作曲,将所有的情绪心思,全都藏在了词曲和信封里。
沐云歌耐着性子一封封地看完,拿出学霸的习惯,自行查找细节和规律。
皇天不负有用心人,她按照这些词曲的时间顺序,果然有了新发现。
沐云歌发现,玉昭仪笔下,愈是年经远久的词,字里行间尽显孤独和绝望。
【鹊飞应织素,风起独抚琴,深宫闻哀挽,泪尽望高墙……】
但是愈往后去,她笔下的词曲虽是清凉,但也偶尔会夹杂着温情暧昧的暖色。
【窗外月寒,芙蓉帐暖,颈项相交,青丝缠绕…
…】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玉昭仪对陛下的情感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并非传闻中那般清冷无心!
为了读透吃透这些词曲,沐云歌不知不觉在这里竟然耗了近两个时辰。
她们主仆从晌午来到这儿,连饭也没吃,这会儿才感觉到肚子饿了。
隔着轻薄的窗纸,外面的阳光也开始变暗。
“玉树,我们该走了。”
今日她们是偷摸摸地进了莲宫,若是真被人发现,恐怕会惹祸上身。
沐云歌将信件一封封折好还原,重新放回到琴座的暗格里。
玉树有些不解:“王妃怎么又把东西还回去了?
”
里面还有几件名贵首饰,沐云歌更是连碰也没有碰。
闻言,沐云歌轻松舒了口气,笑道:“这些东西只有放在这儿,才是最有用处的。”
有了这些发现,今日这趟莲宫她们算没白来。
也许真的是玉昭仪在天显灵,不忍看见心爱之人饱受相思的痛苦,所以才引着她们找到了这些物件…
…
沐云歌从莲宫出来后,心中依旧五味陈杂。
虽然她与玉昭仪素未谋面。
但经过这个下午,阅读完一封封的委婉生动的词曲,让她感觉玉昭仪像是她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沐云歌为玉昭仪最终的宿命感到惋惜。
身为玉家人,她不能背叛家族,却也不想继续伤害心爱的男人。
死在楚道行的手里,或许是她想到的最体面离开的方式。
玉树见王妃半晌不出声,轻声试探:“王妃还在想玉昭仪的事情吗?”
沐云歌点点头:“她是位才情兼备的女子,只可惜生不逢时……”
她们主仆二人刚回到北宫,差点就和迎面而来的杜随撞了个满怀。
见杜随一脸焦急模样,沐云歌开口:“杜侍卫火急火燎的,这是要去哪儿?”
在她的记忆里,还不曾见过杜侍卫这般慌张的模样。
当看见沐云歌和玉树,杜随紧绷的神色微怔,紧接着明显松了口气:“属下……奉命正要去找王妃…
…”
找她?
沐云歌愣了愣,杜侍卫的额头上还冒着汗,找她用得着这么急吗?
她打量着对方:“杜侍卫这么急着找我,莫不是出什么事?”
杜随一副欲言又止。
王爷下午回到德阳宫,听闻王妃早上被白贤妃请去了常宁宫,一直没有回来,瞬间神经紧绷,冷着脸满心戒备,急匆匆地赶去常宁宫要人。
没想到,是白贤妃说定王妃晌午饭都没吃,就去慈心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可是当楚元戟赶去慈心宫,依然没找到沐云歌。
于是,男人命令杜随出动了宫中安插的几十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开始在皇宫各处搜查沐云歌的下落。
直到方才,依然还是没有得到沐云歌的下落。
杜随被王爷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楚元戟下令扩大搜索范围,宫里没人去的冷宫和僻静之地,全都不能放过。
就在杜随领命刚走出德阳宫,就撞上了突然冒出来的王妃。
王妃竟然还一脸淡定,问他着什么急?
杜随差点就想说:王妃要是再不回来,属下就要被王爷生吞活剥了。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咽着喉咙忍住了:“王爷回来没见着王妃,有点……着急。”
王爷的有点着急,只差要掘地三尺!
沐云歌浑然不知,自己在莲宫呆了一个下午,身后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她风轻云淡地冲着杜随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怕不认识回来的路么?今天和玉树在宫里随便转了转,到现在还没吃晌午饭,肚子真是饿了。”
说罢,她望向玉树:“你这丫头想必也饿坏了吧?等着我煮面给你吃……”
“王妃,还是让奴婢来吧。”
玉树一脸受宠若惊,以往在相府向夫人煮面给她和天竺吃也就罢了。
王妃的身份如此尊贵,理应是由她侍候主子才是。
沐云歌却不以为意,拍了拍她的肩,浅声轻笑:
“舞刀弄剑你在行,厨房里的细致活儿你是真不行。
我可不是心疼你,我是担心一会儿你把面煮酡了没法吃。”
她玩笑似的打趣,完全忽略了还跟在身后杜随。
玉树红了脸,难为情的跟在沐云歌身后:“王妃放心,奴婢日后一定会跟着天竺好好学习厨艺。”
“你呀,把身手练好就成,我和天竺还指望着你保护呢!”沐云歌笑呵呵的进了厨房,敲了敲灶台:
“生火就交给你,我负责煮面。”
玉树爽快的应声,点柴生火的速度极是利索。
沐云歌准备了鸡蛋番茄和青菜香葱,再揉了些面粉,很快擀成薄薄的面皮,切成条,入锅开煮。
半炷香的功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上了桌。
玉树洗净了手,很快便凑到桌前,香喷喷的味道和在相府的一模一样。
“王妃这一手厨艺,应该是和夫人学的吧?”
还别说,小丫鬟对这口也是恋恋难忘,向夫人的番茄鸡蛋面做的真是一绝。
沐云歌笑着道:“这番茄鸡蛋面还真是跟我娘学的……”
就是上次回相府,向珍雁教天竺那丫头的时候,她偷师学来了这一手。
原本她就会做饭煮菜,学煮面条压根不是什么难事儿。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正吃得开心。
忽闻有脚步声传来,楚元戟沉着冷脸就冲了进来:“你今天下午究竟去了哪儿?”
沐云歌怔了怔,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定王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
“都已经和杜侍卫说过了,就在宫里随便走了走……”
夕阳的光透过门框,笼罩在楚元戟的身上。
男人被光圈笼罩,仿若云里雾间,冷峻如斯:“各宫各院本王都派暗卫搜查过,根本就不见你的人影。”
听到这儿,沐云歌突然顿悟,明白刚才杜随为什么神色慌张火急火燎,还有绷着一张黑脸站在这儿的楚元戟。
“你们……该不会是以为我又被绑架了吧?”她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玉树跟着我呢!怎么可能……
”
楚元戟突然迈步朝她走了过来,步履沉稳,气魄雄伟,有着碎天地破苍穹的气势。
直至走到了沐云歌的面前,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那双冷魅的狭长星辰深处,戾气隐隐:“你以为身边有个会点身手的小丫鬟,便能在这深宫高墙之内随意行走了吗?倘若真的有人想害你,她也只能帮你挡上一剑。”
看着这小女人一脸无所谓的淡定模样,他不知怎的竟然更生气了。
当下午听说她被白贤妃请去常宁宫未归时,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迸出来。
白日,楚元戟刚会过了白旭琨,他当然知道白贤妃安的是什么心思。
虽然白贤妃年纪还轻,可是她能年纪轻轻就坐在贤妃的位置,除了靠哥哥白旭琨在朝中的势力,她本人也不容小觑。
沐云歌秀眉微蹙,她不过是失踪半日,定王用得着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命是我的,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自己命薄,不会算到定王的头上。”
她没好气的怼了回去。
“你……”
楚元戟漆黑的眸子仿若无尽深渊,一眼望不到的黑洞。
他十指紧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冷冷看着沐云歌。
当余光瞥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楚元戟的薄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突然掉头转身,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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