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歌确实是生了定王的气。
原本几日没见楚元戟,她心里还有些挂念。
今日见男人消瘦,她还特意给他煮了番茄鸡蛋面。
可楚元戟的性子却阴晴不定,如子夜般难以捉摸……
分明是他几次三番主动向她示好,带她来后山,主动告诉沐云歌关于他的事情。
而且,刚才不慎从土坡滚落下去的时候,楚元戟还不惜用身体帮她挡下危险的青石和树杆。
正是他一次次展露的体贴和柔情,让沐云歌感受到爱情正在萌芽,她才主动开口……想要对男人表白!
没想到她的表白还没说出口,就被楚元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沐云歌这才冷声将男人的话怼了回去。
然后手脚并用的努力朝上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她负气的走在前面,没想到楚元戟很快就追了上来。
男人下意识伸出长臂,拽住沐云歌的纤臂。
却被沐云歌朝着他的大掌冷凝一眼,冰冷眼神里的满满都是警告意味:“定王这么快就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她刚说过,让他别碰她!
楚元戟也突然意识到,好像每一次都是他主动亲近她、触碰她的身体。
他面色一阵黑一阵红,尴尬地松了手:“歌儿,其实……本王是有一事相求!”
沐云歌心中冷哼:以定王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事情会需要求人?
不过,楚元戟的神色极其认真,不像是说笑。
沐云歌也不再耍性子,杏眸凝着他,声音依然清冷:“何事?”
男人顿了片刻,才道:“父皇自从围猎回来,似乎受了刺激,神志时常混乱不清。太医府配的方子喝下去也不见起色……”
“你想让我为陛下看诊?”
沐云歌眯眯眼,看来定王现在对她的医术是深信不疑。
否则,也不会将陛下的病情透露给她。
楚元戟差点又要抓上她的柔荑,悬到半空的手突然一顿,乖乖地收了回来,满脸的尴尬。
沐云歌毫不客气地又白他一眼:定王也好意思说自己不习惯被人触碰到身体?分明就是你总爱占我便宜。
气氛确实有点尴尬。
楚元戟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歌儿,是你医好了本王的眼睛,又在灵隐寺帮助誉王妃顺利产子,还在双子峰救了德仁堂的常大夫,虽然本王猜不出你这身医术是从何处习得,但本王知道和宫中太医相比,你比他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他也看不透沐云歌医承何派,但还是相信她的医术!
沐云歌眯眯眼,反问他:“元戟相信我的医术可以救陛下,可是旁人谁会信我?”
她不过是相府嫡女,谁能放心把陛下交给她诊治?
眼下,陛下龙体抱恙,除了最为亲近的人,谁也不可能靠近。
楚元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日你与本王一起去建章宫给父皇请安,本王会为你找机会给父皇看诊。”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等她为陛下看诊后再做决断。
不过,就如同沐云歌所说,虽然他相信她的医术,可是旁人不可能相信。
楚元戟也确实没有办法让沐云歌名正言顺地给父皇看诊,只能另辟蹊径。
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见沐云歌迟迟未有回应,楚元戟再次道:“父皇的病情也只能瞒得了一时,倘若再拖上几日,风声定会走漏出去,到那个时候……怕是要出大事!”
他说出事态的严重,希望沐云歌能答应自己。
沐云歌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眸对视上男人的眼睛:“倘若我能医好陛下,你我和离之事……能不能尽快了结?”
她今晚突然发现,自己对男人动了情。
可是楚元戟也信誓旦旦告诉她,他并不喜欢她!
沐云歌只想尽早抽身而出,对她而言,尽早分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她也趁此机会,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楚元戟的眸光黯沉下去,与女人清冷的雾眸对视。
空气陷入一阵沉寂后,男人再开口:“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能医好父皇的病,本王就立马向父皇求赐和离的御旨!”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
气氛在瞬间,变得诡谲。
沐云歌点头:“那就一言为定!”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楚元戟没有追过云,而是独自折返回土坡的草地,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天空,脸色如同夜幕一般黑沉。
他没有想到女人会用替陛下看诊为条件,只求早日与他和离!
难道他平日里亏待了她么?这女人竟然这般迫切地想要离开他。
夜色沉沉,沐云歌回到德阳殿,穿过亭台轩榭,只闻水石花开的声音,没有脚步声追来。
看来真的是她的错觉!
她以为定王对她的好,其实都只是她的错觉!
今晚,男人应该是提前就筹划好,要开口求她为陛下看诊。
所以才会故意带她去后台看萤火虫,赏星观月,用身体为她挡青石树杆,都只是张口求人之前要做的铺垫而已……
沐云歌彻彻底底的醒悟过来,她原本还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定王不喜欢她!
也不可能喜欢她!
轻薄面纱下,沐云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是啊!谁会喜欢上京城第一丑女呢?”
连她都以貌取人,倘若不是定王生着一张绝世俊颜,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他!
沐云歌啊沐云歌,你怎么会产生那种误会?
男人今日的拒绝,如同当头一棒,也正好敲醒了她!
也算是件好事儿!
翌日,沐云歌起了个大早。
为了给陛下看诊,她昨晚特意在实验室里调配了香料和药物。
昨日楚元戟曾提及,陛下是从围猎回来以后,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其实围猎当日的场景,沐云歌远远地也全都看见了。
她不难猜到,陛下是因为在围猎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那份刺激并不是来自太子楚元德突然拔剑指向他,而是……一个死了二十八年的人,突然又复活了!
陛下这是犯了心病,心病,当然还是需要心药来医!
沐云歌刚用过早饭,杜随就出现了“王爷请王妃一同前往建章宫给陛下请安!”
昨夜在后山,王妃和王爷拉拉扯扯,最后一起跌下山坡的经过,杜随远远地在树上全都看见了。
不过离得远,他并没有听到王爷和王妃的对话。
只能凭着他们的肢体动作,判断出是王爷和王妃闹别扭了!
王爷昨晚……竟然在后山的草地上睡着了!
最后是杜随把人背回来的。
可是王爷一大早就绷着冷脸,生人勿近的阴鸷眼神,让杜随也跟着心惊胆战。
杜随小心翼翼打量着王妃的眼神,欲言又止。
他很想开口:求王妃跟王爷和好吧!
因为王爷不高兴,最倒霉的人还是他!
不想,沐云歌的神色却同样清冷,淡淡丢下一句:“走吧!”
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陛下看诊。
沐云歌越过杜随,率先走在前面。
杜随被王妃周身的冷息吓退,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了咽了下去。
看来王爷和王妃,这次是动了真气!
建章宫外,沐云歌从代步的轿辇下来,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烟青织锦长袍的男人。
楚元戟站在殿门外,刚毅的线条冷肃而慑人,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闻声,他侧眸望来,挑起的剑眉微微皱在一起。
那双犀利的鹰眸,紧紧盯着沐云歌走近,眼神里充满着浓郁的占有欲。
沐云歌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看,心跳有些紊乱。
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再被男人慑人心魂的眼神迷惑。
冷静!镇定!
等治好了陛下的病,她与楚元戟之间就能快刀斩乱麻,和离做个了结。
夫妇二人只是冷冰冰的眼神对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楚元戟等她上前后,二人并肩走进了建章宫殿。
长廊上,二人的步伐很慢。
沐云歌压低嗓音道:“让我为陛下看诊可以,但还是老规矩,我看诊治疗的时候,不能有第三者在场。”
她这次要用的是催眠术,就更是不能让外人看见。
否则,恐怕还真会被人当作是会巫蛊之术的妖女。
沐云歌昨日在慈心宫,亲耳听见郁贵妃和太后的对话,先帝早就禁令了巫蛊之术,万一被人误会告发,岂不是冤枉丢了性命。
楚元戟闷沉应声:“本王会亲自守在寝宫门外。
”
这便算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空气,再一次陷入死寂。
夫妇二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了陛下的寝宫门外。
寝宫外面,都禁军守候在此。
朱红的大门倏地打开,是太医府的人从从里面出来,几名太医个个都战战兢兢,浑身发着颤。
寝宫内,传来陛下愤怒的吼声:“一群废物!”
显然,是陛下的病情依然毫无起色。
公公通传后,沐云歌便跟在楚元戟身侧,一前一后的进了陛下内寝。
“儿臣携内子,给父皇请安。”
砰——一碗汤药被打落,应声而碎,药汁飞溅到四处都是。
楚道行冷脸沉声:“寡人是如何交代你的?你带着王妃来给寡人请安,究竟是安得什么心?”
陛下的病情,连西宫和朝廷百官都瞒得严严实实。
楚道行也是认清眼下局势,只有楚元戟这个皇儿能独当一面,才传召他入宫觐见,为自己分忧。
却没想,楚元戟今日却把沐云歌带来请安,无疑让楚道行心中生疑。
楚元戟单膝跪地抱拳:“父皇息怒。儿臣今日之所以带内子前来,是因为她命中有医神星,或许能助父皇早日康复。”
这种谎话,男人说过一次,现在再说更加娴熟。
不过,清醒时的楚道行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他冷哼一声:“医神星?简直是一派胡言……”
楚元戟见父皇完全不相信,言辞更加凿凿:“父皇,儿臣句句属实。父皇可还记得儿臣的眼睛失而复明?”
他这一提,倒是真提醒了楚道行。
陛下泛着精芒的苍劲眼神,直勾勾凝着他:“你想说……你的眼睛失而复明,全都是因为她?”
“大婚前夕,太辉观的道长曾为儿臣指点迷津,说沐家嫡长女云歌命中有医神星,或许能助儿臣眼疾康复,儿臣半信半疑,不想竟一语成谶。”
楚元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就连在旁的沐云歌都快听信了。
这男人胡扯瞎掰的本事,倒是真厉害!
连命里有医神高照这种事情,也能信口拈来。
这会儿,楚道行的眼神里确实有了一丝丝的松动,至少没有再继续怪罪楚元戟带着沐云歌前来请安。
“命中有医神星高照?寡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
“父皇不妨再相信儿臣一次,让内子与父皇单独呆上半个时辰。这……也是为了让医神星的辉芒能够照到父皇身上……”
“放肆!你……你这孽子……怎能开口说得出这种混帐话……”
让堂堂陛下与儿媳在内寝单独相处半个时辰?
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不禁楚道行颜面无存,沐云歌恐怕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楚道行就算再风流,也不可能做出不伦之事。
沐云歌就在这个时候开口:“陛下息怒!臣妾知道……陛下是顾及到云歌的清誉,才会动怒。臣妾更知道,元戟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才出此下策。只有陛下龙体康复,才能国泰民安。与天下苍生相比,云歌的个人清誉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蕴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那双雾瞳宛如墟洞一般,吞噬了屋里所有人的表情。
在这一刻,就连楚道行也不禁被她雾瞳里的眼神惊到。
这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定王妃的独特。
“寡人准了!”
楚道行这一声,透着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很快,除了沐云歌之外的所有人,都遵命退出了陛下的内寝。
楚元戟绷着一张冷脸,寸步不离的守在寝宫门外。
禁军守的是陛下,他守的是沐云歌。
因为不知道沐云歌会用什么方法为陛下看诊医治,也不知道内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楚元戟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不曾如此紧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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