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戟投给她一个淡淡眼神:“王妃这般着急和离,莫非也是见本王与陛下分崩,料定本王不日必将失势,所以急着想与我撇清关系吗?”
还真是小人之心!
和离之事原本就是他们先前约定好的。
沐云歌白了他一眼:“定王不论失势还是得势,又与我这个冒牌王妃有何关系?”
她十指插入青丝,细细捋着及腰的长发,看在男人如今虎落平阳的可怜份上,她也懒得同他斤斤计较。
沐云歌不难想象楚元戟现在的处境,坐骑疯闯金鸾宝殿之事,原委她十分清楚,定王分明就是被人陷害。
可陛下却又偏生多疑,不肯相信楚元戟。
眼下,宫内宫外有多股势力,都想置定王于死地。
沐云歌想到这儿,不由轻叹了声,可怜他的劝慰:“王爷既然出门散心,就该把心放宽些,这样才能玩得开心。”
楚元戟能听出她的真心诚意,同样也察觉到了她的心思。
虽然这女人明显低估了他的实力,不过楚元戟内心却莫名愉悦。
没想到他到了落魄之境,还会有人无关名利,能真心待他。
“王妃说得对,是本王心胸过于狭隘了些,既然出来散心,是该把心放宽,这样大家才能玩得开心…
…”
楚元戟看似不经意地调整坐姿,身体却分明朝着沐云歌的位置靠近了些。
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是想离她近一点。
沐云歌见他有如此觉悟,也很高兴,全然没有注意到男人不留痕迹的小动作。
“听元胤说薛老夫人给我们准备了炙肉的食材,不如我们先炙些肉,待一会儿人多起来,也不至于让大家伙儿都饿着等……”
说到这儿,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有些尴尬地笑了。
其实就是她自己饿了!
楚元戟紧抿的唇线微微上扬,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
男人很快便恢复如常神色,一脸正儿八经:“既然薛老夫人准备了食材,自是不能辜负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本王也想尝尝传闻中的黯然销魂粉究竟有多销魂……”
他未露声色地化解了沐云歌的尴尬。
沐云歌心中油升起暖意,偷睨一眼男人的方向。
只见楚元戟一边吩咐奴婢呈上野味,同时撸起袖袍,摆出了炙烤的架势。
天竺那丫鬟闻声迅速上前,利索地收走了沐云歌烘得半干的衣裳。
很快,薛府家仆便将处理干净的野鸡野兔全都呈送了过来。
沐云歌的关注点,落在那灰褐色的香料上。
她随手端起碗在鼻尖嗅了嗅,看上去普普通的一碗香料,里面的调料确是不少,甘菘、丁香、八角、小茴香、草果、砂仁、三奈、灵草……
仅是沐云歌能分辨出的香料就有十余种,各种香料都没有掩盖其它香料的味道,可见用量比例掌控得恰到其好。
这些香料还都各有特性:小茴香能行气止痛;砂仁能健胃消食;而三奈性温,能温中化湿,且芬芳独特;灵草便是现代的罗勒,有治风寒的作用。
这香料不仅味道好,且益于身体健康。
可见,薛老夫人定是极其擅长此道。
沐云歌由衷赞叹:“难怪元胤心心念念这黯然销魂粉,薛老夫人配制的香料确实很妙……”
似是又听她念叨着元胤,楚元戟心里有些酸。
不过,男人脑子里立马闪过一道灵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双墨黑的鹰眸泛着精光,突然幽幽问:“王妃可有注意到,六皇兄夫妇二人相互的称谓?”
听他突然提起楚元烨和冷永宁,沐云歌侧过头,看见楚元戟已经将野串在了火架上。
男人手握短匕,将生肉划开了多条细口,动作看起来极其娴熟。
沐云歌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事儿,淡淡应:
“六皇子唤她永宁,永宁唤六皇子元烨……”
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见男人将生肉细割开了口子,便配合着开始朝上面均匀地撒上香料。
“没错!六皇兄与六皇嫂之间互称名讳,这才不显得生分。”楚元戟就像是找到了他和沐云歌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所以……从今往后,本王也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
沐云歌正撒着香料的手指顿了下,眼神惊诧地望着楚元戟:“王爷……”
楚元戟朝她投来犀利的眼神,其中透着浓郁警告意味。
他刚刚才说了允她直呼自己的名讳,这女人竟然这么快就忘了没影,听她叫元胤的名字的时候,倒是叫得极其顺口。
沐云歌咽了咽喉咙:“楚元戟……”
男人又冷着脸打断她:“皇家姓氏可不是谁都能直呼的……”
沐云歌扯了扯嘴角,艰难且缓慢地吐出:“元戟……”
楚元戟想听到的那两个字,终于从女人口里叫出来。
他眉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唇角亦不由自主上扬:
“你既然呼了本王名讳,那日后本王就唤你歌儿,这样才不显得生分。”
如果他没有记错,除了沐云歌的娘亲和兄长,好像还不曾有人这般唤她。
沐云歌这会儿有些弄明白了,定王刚才提起六皇子夫妇的用意何在。
只是,楚元烨和冷永宁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言行都出自肺腑,他和定王这般伪装,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想着想着,沐云歌的心底划过一抹失落。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朝生肉上撒着香料,柔荑却突然被男人的大掌一把握住。
楚元戟厚实粗粝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掌心,眸光平静无波幽幽道:“这些生肉有用盐巴和香料腌制过,在炙熟之前,不用再放太多的香料。”
他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沐云歌。
沐云歌只觉得脸颊熨烫。
不知是因为心不在焉多撒了香味的缘故,还是男人过于炙热眼神令她发慌。
又或者是因为……她的手此刻还被楚元戟紧紧地握在掌心。
她一时怔愣,竟然忘记将手挣脱出来。
就在这时,楚元胤兴奋的声音从仙杏阁的院口传来:“七哥七嫂,你们猜我今日猎到了什么宝贝?一头山猪……足足有两百多斤,竟然让我给射中了,现在已经让人送去给薛老夫人了。”
他觉得七哥的话有道理,不能总是来薛家蹭吃蹭喝。
薛老夫人热情款待是老人家知礼数,他们天家儿郎身份尊贵,自是更不能失礼。
他今日走运猎到一头山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运回山庄,应该够薛家的人吃上好几个月了。
楚元胤兴冲冲而回,没想到落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七哥七嫂秀恩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进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于是尬笑两声岔开话:“七哥烤的肉……真香……”
只是,这小子的眼睛盯的哪是烤肉,他从进院就直勾勾的盯着楚元戟握着沐云歌的那只手!
楚元胤不忘冲着七皇嫂挑眉挤眼,他从未见过七哥与女子亲近,更别提肌肤之亲。
没想到这次同行,还能有这般眼福,就连七哥也开始在人前秀恩爱了!
沐云歌这才惊觉过来。
她慌忙将柔荑从楚元戟的掌心挣脱,还得强装镇定地道:“王……元戟你说得对,现在不该放那么多香料……”
她差点又喊了王爷,却在男人的咄咄目光逼视下,灵光乍现才迅速改口。
显然,楚元戟对于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收回手时还顺带着将女人被风吹乱的青丝,帮她捋到了耳根后。
“待生肉炙熟时,撒上香味火上翻转一下,食用起来才更是美味。”
男人目光灼灼,尽显温柔,就连说话的嗓音也如美酒般醇香迷人。
沐云歌突然感觉心如小鹿乱撞,她连忙扯了个理由说要洗手,仓促而逃。
她一口气逃到水井旁,用力洗手的同时,心里泛起了嘀咕:定王究竟在搞什么鬼?他刚进仙杏阁的时候还生着闷气,现在却眉眼温柔,搅得她春心荡漾。
沐云歌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再缓缓折返回来。
路上便闻到了浓郁的炙肉飘香,更是听到了众人兴高采烈的声音。
她再走近些,发现炙肉的火堆前已经围坐了好些人。
除了杜随赵虎,还有一张陌生面孔,是位身着华服,白皙俊俏的公子哥儿。
楚元戟在他身边刻意留了个空位,显然是留给沐云歌的。
另一侧挨着坐的,就是那位陌生的俊俏公子,再过去的位置才是楚元胤。
也不知是不是楚元戟为了不让沐云歌和八弟挨得太近,故意而为之。
楚元胤看了七皇嫂走过来,一把环揽上那位俊俏公子的肩膀,极是熟络地帮他们介绍:“沅昕,这是我的七皇嫂。七嫂,这位就是薛家三公子。我原本听说他昨日方到了青州,没想到这么快就回了京城,还赶到庄园来陪我们炙肉……”
站在他身边的那位薛三公子,起身朝沐云歌行了礼:“沅昕见过定王妃。”
“薛三公子不必多礼,是我们前往府上叨扰了。
”
当沐云歌走到他面前时,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当她在脑海里忆起这清香的来历时,杏眸微敛,掩去惊诧之色。
眼前这位薛三公子身上有股极为淡雅的茉莉清香,与前几日夜闯定王府的刺客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沐云歌装作毫不经意的请薛三公子坐下,自己也在火堆前坐了下来:“方才听元胤道,薛三公子是从青州回来的?我兄长就驻地在青州……”
她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不想让对方察觉出自己的试探。
沐云歌记得,从青州回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两日的行程,倘若薛三公子昨日方到青州,就算是插翅也不可能回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薛三公子很快便笑着应答:“倘若去了青州,哪能这么快就赶回来,在下是半道上改了主意折返回了京城。正好得知八皇子要来山庄,便赶过来凑个热闹。”
沐云歌笑了笑,未在多问。
炙肉的香味在空气里渐渐弥散开,赵虎不知从哪儿拎出几截郫筒酒,豪气万丈:“哪有光吃肉不喝酒的道理,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郫筒酒是以约摸二尺长的粗壮竹身为筒,留节为底,外面刻上花纹,加上盖子,竹身描了黑漆。
这种酒不同于寻常,是用糯米和中草药酿制,倾春酿于筒,苞以藕丝,蔽以蕉叶,香飘十里。
沐云歌因为坐得离薛三公子较近,所以听见了他压低音量问楚元胤:“这不是提督九门巡捕赵统领吗?他怎么也来了?”
楚元胤的声音压得更低,沐云歌未听见他的答话。
此时,她心中对薛三公子的疑心并未减褪。
就在这时,赵虎吩咐下人给每个人都斟满了酒:
“诸位,先干了这杯!”
楚元戟分明是护妻心切,却又偏要表现的无波无澜,语气清冷淡漠:“歌儿不胜酒力,她的酒就由本王代饮了。”
同时,薛三公子也急切出声:“在下今日也身体微有不适……”
一旁的楚元胤起哄道:“沅昕,平日里就属你酒量最好,今日可不许扫兴。”
就在这时,沐云歌站起身,缓缓举杯:“这杯酒……我先干为敬,也算不辜负赵大人的一番美意。”
她将杯撩过面纱,优雅饮尽杯中酒,落下杯:“只是云歌确实不胜酒力,接下来就不能陪诸位豪饮了。”
沐云歌这一番,是落落大方,优雅大气。
她虽然从不饮酒,但也听闻过失传已久的郫筒酒,既有这等机缘,她也想轻浅细品一口。
最重要的是,如果连她一介女流都饮下这杯酒,在场的其他人应该没有推辞的理由。
果不其然,薛三公子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仰首一饮而尽。
就在他仰首饮酒时,沐云歌的水眸眨也未眨的盯着他的喉部。
没有喉结!
这位薛三公子确实是个女人。
虽然他刻意穿了件高领宽袍,想要遮掩细节,但还是没能逃过沐云歌的眼睛。
此人的易容术果然高明,冒充完楚元戟,又装扮成薛沅昕混入他们其中,胆儿未免也太肥了些!
沐云歌没有立刻揭穿他,她心里还在琢磨,此人冒着如此风险出现在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记得此人上次潜入定王府,在马厩下了响铃散,紧接着楚元戟的马便闯出金鸾殿出了事!
如果这刺客的幕后指使者是为了陷害定王,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为何又会出现在薛家的避暑山庄?
沐云歌突然惊觉,这件事情似乎并有她想像中的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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