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本想到李家老宅祭奠李爷,可没想到李家不但没有人为李爷做“头七”,自己还遇上了传说中的亡灵。
“李爷,我知道您是觉得亏欠李丽太多,才伸出三个手指要将家产全部给李丽。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我真没有掺杂什么个人恩怨在里面。外人说,我是因为嫉妒李丽才故意说家产三个人平分。”
唐青坐在李家老宅厅堂地上,不停地向坐在太师椅上的李爷解释。
“李爷,我怎么可能妒忌李丽呢?以前不敢,现在不敢,今后也不敢,她在我心目中可是至高无上的女神。女神,您懂吗?”
“哼!”
唐青正闷头解释,一声“哼”惊吓她的同时,猛然让她醒悟。
这一声“哼”她太熟悉了,这声“哼”明显表示对她的轻蔑与不耐烦。
从学生时代到前几天在这老宅,这声“哼”无数次在她耳边响起。
“李丽,怎么是你?”
唐青仰起头,见太师椅上坐的不是旁人,正是发出一声“哼”的李丽。
唐青刚才是被李丽的那条大长腿给绊倒,不知是李丽故意绊倒她,还是唐青自己不小心绊倒,这个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唐青那一番解释,这怎么能让李丽听到呢?尤其是最后那“女神”的称呼,可羞死了唐青。
你一个剃头匠酸什么?读书那会儿,作文写的狗屁不通,语文没有一次考及格。
唐青见李丽依旧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她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自我解嘲道:
“呵呵,你也不怕热,穿那么多,这是李爷年轻时候穿过的吧?你穿着还挺帅。”
李丽还是没有回应唐青,一动不动坐在太师椅上,眼睛不知在望哪里?反正没有看唐青。
这让唐青有些挂不住。
你个剃头匠,好端端不在店里理你的发,跑这里来做什么?人家需要你的祭奠吗?领你这份情吗?
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你说她“帅”?不是自讨没趣吗?学生时代她就最烦人家说她是男人婆,假小子,你还真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青心里暗暗责骂自己,懊恼不已,可嘴上还是没话找话:
“今天是李爷的‘头七’,你也不点柱香。香和蜡烛应该还有吧?‘材脚’一般都会给备到做‘五七’的呀。”
唐青说话声音很大,一方面为自己壮胆,另一方面想暗示李丽,我并不怕你。
李丽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太师椅上,不回应唐青,不看她一眼。
“这香和蜡烛放在哪里呢?我找找看。”
唐青在厅堂里四处张望。
“哦,在这里。好,先点上蜡烛,再点上香,香应该是三支。”
唐青找到蜡烛和香点燃后,供在厅堂正中的八仙桌上。
“李爷,你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回来就再好好看看这个家。只是不好意思,没有给你预备酒菜。你千万不要责怪,‘二七’的时候我给你做一桌好菜。”
唐青面对李爷的遗像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退到一边。
“爸!”
李丽站起身来跪在八仙桌前,拜了三拜。拜完后也不起来,跪在地上抽泣个不停。
唐青作为女人最看不得女人哭,特别是像李丽这样的闷声抽泣,一声声揪她的心。
她想过去劝李丽不要太伤心,或者搀扶李丽起来,可就是迈不开步,连嘴也不知为什么张不开,刚才还“吧嗒吧嗒”说个没完。
唐青平时不太爱说话,理发店来顾客也就问个好,生客顶多再问一句理什么发型?熟客大多点个头。
人民理发店里街坊邻居海阔天空扯淡头,唐青从不搭腔。
刚才“吧嗒吧嗒”自言自语,唐青完全是给自己壮胆。现在嘴巴闭上了,要再重新张开,可没那么容易,何况她面对的是李丽。
两个中年女子,荒郊野外老宅鬼屋,夜深时刻,唐青越想越觉得后脊背发凉。
李忠、李诚这两个不孝之子怎么也不回来呢?今天是老人的“头七”,无论如何总得赶回来啊?
李丽她好象有个女儿吧?怎么也不和她一起过来呢?
弄的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弱女子,多可怕!
弱女子?李丽才不弱,她可是剡城大名鼎鼎的女强人!
唐青,你也不弱,青团一团还弱吗?
那不怕,怕什么呢?
唐青,我说你就是贱,人家做“头七”关你什么事?
唉,我这不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过来上柱香,祭奠一下么。
唐青眼望跪在地上的李丽,脑海中胡思乱想个不停。
“爸,我知道你也是无奈,但既然你走了,我必须要为亲妈讨回公道!”
李丽说完站起身来,重新点上三柱香,拜了三拜后走向后院。
整个过程李丽还是没有看唐青一眼,只当她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唐青对李丽看不看她已不在乎,她的脑子里飞速过滤李丽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必须要为亲妈讨回公道!”
亲妈?她难道还有另外一个妈?
讨回公道?她的生母不是早就病死了吗?难道还有什么冤屈不成?
唐青零零碎碎知道一些有关李丽生母的事情。
剡城上了些年岁的人说,李丽是李爷的戏子相好所生。
这个戏子的貌相自然不必说,倾国倾城没有,倾倒整个剡城一点也没有夸张。
作为剧团的旦角演员,只要她出场的戏,一票难求。
李爷不顾自己已经年过花甲,对她展开热烈追求,生下李丽。
李爷本想与原配离婚,与她光明正大结合。
谁知红颜薄命,这位旦角演员生下李丽没多久,身染重病离世。
这些唐青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真假。
“嘡!”
厅堂里的那只老式落地自鸣钟敲响了新一天的第一下。
唐青见一对大蜡烛和三柱清香已经燃尽,李丽走进后院没有再出来,就清理掉烛泥和香灰,走出老宅。
夏夜的鹿胎山蛙鸣声声,唐青穿过一畦畦菜地,来到大路上,伸了伸懒腰,感觉有些内急,走向路边的一棵大树。
“谁?!”
唐青刚要蹲下方便,见树的另一侧闪过一个人影。
“九斤师傅,你出来啦?”
大树那边走出王木匠。
“王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啊。”
“散步?大半夜的你散什么步?”
“九斤师傅,你喜欢早上跑步,我喜欢半夜散步,有问题吗?”
“没问题,那你慢慢散。”
唐青也不再方便,径直朝前走。
“九斤师傅,我看你还是先方便吧。”
王木匠紧紧跟在唐青身后。
“王师傅,这个不用你操心吧?”
唐青没有停下脚步。
“九斤师傅,你抓紧方便一下,我们去夜排档吃夜宵,我请客。”
王木匠还是紧跟唐青。
“王师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唐青肚子很饿,也想去吃点夜宵。
她傍晚从墓地直接到老宅,本以为李家的人总会做一桌好菜为老人做“头七”,她也顺便吃点,谁知只有李丽一个人。
“九斤师傅,我还真的有事情和你说,你快先方便吧。”
“王师傅,你站的这么近,我怎么方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王木匠退到路的另一边。
“王师傅,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唐青方便好之后,过去问王木匠。
“九斤师傅,是上海阿姨出了事情。”
“上海阿姨出了事情?什么事情?要紧吗?她上午还坐在我店里扯淡头,这一下午工夫出了什么事情?”
“唉,怎只是一下午工夫啊?现在已经快一点钟了,她现在躺在医院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
“躺在医院里?上海阿姨身体不舒服住院了?得的什么急性病?”
“不是病,她自杀!”
“啊?!自杀?!”
唐青难以置信,别人自杀可能,上海阿姨怎么可能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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