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天气很不错，可韩立看着眼前捂着胸口仿佛随时要嗝屁的鬼老头，有种想要补上一脚的冲动。
一个经历半生风雨颠簸、半生凄凉苦楚的老家伙，就不能正经点？
鬼老头捂着心脏靠在韩立办公室沙发上，嘟嘟囔囔说出个地址后，就打发九斤去接人。
九斤憨厚实在，一个人就要去，考虑到安全，韩立让东奎带了两个保安队的弟兄跟着一起去。
九斤和东奎等人离开，办公室里剩下韩立和鬼老头。
韩立倒一杯水放到鬼老头面前，语气平静道：“你再装下去，我就给你踢出去。”
鬼老头嘴里立刻不哼哼，嬉皮笑脸坐起来，“韩老大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我是装的。”
韩立坐到办公桌后，“你身体真没事？”
鬼老头抬起手就想要往胸口上捶，将要落下时候又停住，嬉笑说：“老大，我这点伤养几天就没事了，越是贱命越不容易死，越是祸害地狱越不收。”
韩立看着鬼老头，“以后有什么打算？”
鬼老头挠了下头，尴尬笑道：“我不打算回那个小镇上了，打算跟在韩老大身边。”
韩立看着老家伙这副模样，猜到其中原因，笑了一声道：“在镇子上得罪太多人？”
“也不是得罪太多人，就是我之前脾气太差，他们都骂我是神经病，偶尔治好病人，他们都不相信我这种没有口德的老东西会有高深医术，都说是病人自愈的，其实
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些刁民欺负我孤寡老头一个，不给医药费。”
鬼老头语气稀松平常，倒是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说完见韩立没有立刻表态，老家伙脸上有些紧张，把屁股往外挪了挪，“韩老大你放心，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韩立点了下头，“我会让浩南暂时给你安排一个住的地方，你先养几。”
“韩老大，我这么急着出来，其实是想帮你做一件事。”鬼老头挠头憨笑道。
韩立皱眉疑惑……
北海市干部疗养院。
这里高干及家属才有资格进驻的地方，外表来看普普通通，但里面自然环境如同天然公园，另外内部设施齐全先进，并且配备了高水平的医师和疗养师等。
疗养院一间高级监护病房里，一个满头白发，身上缠着绷带插满管子的老太躺在病床上。
房间内各种医疗仪器在运转，发出滴、滴声音。
北海市市首孙高峰刚从病房中走出来，这位中年实干派的市首，最近几天仿佛苍老数年，鬓角白发多了一层，脸上看起来黯淡无光，眼角细纹也都爬了出来，还顶着很浓的黑眼圈。
市首办公室的秘书前来汇报工作，坐在病房外长椅上听完汇报之后，一身疲惫的孙高峰还是给出最快速、果断的批复，秘书合上文件起身告辞，但又回过头一脸心疼说：“市首，要不我来这儿替您一天，您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
孙高峰和下属向来没什么架子，摆摆手道：“快去忙你的工作，我不累。”
秘书犹豫一下，开口道：“您都已经一个星期没好好睡觉了，再这么熬下去，怕您的身体吃不消，您是北海市父母官，这一方水土还有很多大项目等着您拍板，您要是个三长两短，北海市的百姓们上哪去找您这样好的父母官……”
秘书这一番话很中肯，没有任何溜须拍马，孙高峰在北海市任职的几年里，北海市从省城一个中下游水平的城市，一举发展涌入前列，创下一个个经济神话。
上级曾下过调令，要将孙高峰调去省城任更重要职位工作，老百姓们提前得到消息，一起跑到市办公大楼前乞求孙高峰留下，而孙高峰也因为当初向全市老百姓许下过的诺言没有完成，而婉拒上级好意，将这一份调任推迟到三年后。
孙高峰脸上微微愣了一下，向病房里看去，脸上兀自流露出一抹苦笑，“当父母官我问心无愧，对得起这一方百姓，可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
我出身农民之家，又是一个单亲家庭，我母亲为了养活我，不让我受委屈，有过几次可以改嫁机会都被她拒绝，大冬天的时候她为了给我赚学费，去冰河里给有钱人家洗衣服。
母亲总跟我说，日子是人过的，只要人还在肯努力，未来就一定不会差，她让我好好读书发愤图强
，争取以后她年纪大了，提起自己儿子可以小小的骄傲一下……”
“我为了对得起母亲的期盼，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考上名牌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从基层做起，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儿，做了一些事实，运气又不错，官运算是亨通。
我虽然让母亲为我感到骄傲，却有过两段婚姻，让母亲为我操碎了心，在我来北海市上任那天，所有人都向我道贺，只有母亲跟我说，她并不希望我做这么大的官。
她当初想要的骄傲，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官做的这么大，家里的事情没搞明白，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小有成就、家庭和睦、能多陪在她身边的儿子，而不是一个整天忙工作到深夜回家，害得她孙子没有母亲疼爱也没有父爱的儿子……”
“这些年我亏欠母亲太多，天州城最顶尖的医生，包括省城请来的专家都说了，母亲时日无多，就让我在她最后的这点时间里，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尽一尽做儿子的本分，如果还有下辈子，我真想继续做她的儿子，我一定多留在她身边陪她，认真经营好家庭，不让她再为我操心，可以舒心的享受天伦之乐。”
秘书听着，眼眶突然有些发红，鼻尖一阵酸楚，眼泪险些溢出眼眶，但被强行忍住。
秘书告辞离开。
孙高峰站起来，疲惫的身体腰酸背疼，但他能坚持住，必须坚持住。
“孙市首。”
孙高峰刚要推开病
房门，身后传来声音，这声音有一丝熟悉却不能立刻想起来，回过头就看见韩立拎着药箱走过来，身旁跟着脚步缓慢，身材单薄的鬼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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