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受命接下国主之位的寿德,一坐上王位,就同时面临来自广佛寺与金宝钱庄的巨大压力。
广佛寺所给予的压力,是要寿德国主交出未来的王储,只要狭持了未来的王储,就等于同时控制住现在与未来的顶上国主,这也是广佛寺过去数十年来周而复始不断在做的事。
唯一不同的是广佛寺失去了暗黑结界里的刀见笑,没了这个数十年如一日的搬运工,就无法透过暗黑结界来传送三千六百斤重的释尊金佛。
换句话说,这个花了数十年杜撰出来的神话,注定在此落幕,释尊金佛从此只能成为广佛寺里的一尊普通佛像,而不再是那个法力无边的释尊金佛。
他们必须在下次浴佛节来临之前,为这个神话的终结找到借口,而这个借口的答案必须着落在寿德国主身上。
如果寿德国主愿意将未来的王储继续交到广佛寺手上,广佛寺将打破几十年来的禁忌,宣布从此成为众生都得以入内参拜的方便之地,不再像过去是王族专用的家庙。
既然如此,长达六十多年的浴佛大典便将随着寿德国主的上任而改朝换代,将来的浴佛大典只要在广佛寺举办便可,释尊金佛自然不用再奔波于广佛寺与大觉禅寺之间。
如果寿德国主不愿意将未来的王储交到广佛寺手上,寿德国主将无可避免的步上敦品国主的后尘,不出半年也会因而毒发身亡。
即便寿德国主能找到解毒之道,广佛寺也会将释尊金佛不再现身大觉禅寺参加浴佛大典的罪过嫁祸给寿德国主,让寿德国主因为失去释尊金佛的支持而失去统治国家的合理性。
这是寿德国主上任后,便将面临的第一个挑战,但是这个挑战早在寿德国主的意料之中,在寿德国主决定起而对抗广佛寺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对此作好了万全的准备。
寿德国主没预料到的是来自金宝钱庄的压力!在寿德国主决定挑战广佛寺的当下,金不换还未变身为寅六和尚,那时的金不换还是敦品国主的挚友,更是对寿德少主关爱备至的长辈,所以金宝钱庄的压力原本并未在寿德国主的意料之中。
而现在金不换因为乌赤金而换变身份为寅六和尚,再加上敦品国主突然驾崩,眼下的寅六和便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寿德国主的敌人,而且是个比广佛寺还要强大不知多少的敌人。
寅六和尚与寿德国主原本并无过节,寅六和尚是因敦品国主庇护天涯令主才结下的梁子,这段过节寿德国主并无所知,就算知道,他也不知从何交出这个素昧平生的天涯令主,所以这个冤仇似乎没有解决之道。
也就是这个意料之外的梁子,眼看着便要将寿德国主逼上绝境。
因为顶上国欠了金宝钱庄足足五万万金!过去三十年来,金宝钱庄毫无保留地提供金钱支持风雨飘摇的顶上国王室,当时开口借钱的敦品国主已然驾崩,金宝钱庄当然就得来跟新任国主算算前帐。
顶上国一年国库税收不过一万万金,若要将五万万金还清,就算不计利息,顶上国也得花上五年,难道这五年寿德国主可以不花一分钱的去维持国家运营正常?
此时金宝钱庄的催债条件很简单,如果一年内能还清五万万金,金宝钱庄愿意利息全免,这是对顶上国王室负担最轻的方案,却也是最难达成的方案。
如果在三年内才能还清五万万金,就得将过去三十年累积的利息同时缴清,这个负担对顶上国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若要将过去三十年累积的利息缴清,只怕所欠的债务要直接翻上几番。
最后一个方案对顶上国是最有利的一个方案,寿德国主可以不费一分一厘就解决这五万万金债务,唯一的条件是将敦品国主藏起来的那个人交给寅六和尚,也就是让寿德国主交出天涯令主。
这最后的方案对顶上国来说,无疑是最上算的方案,却也是最难做到方案,因为寿德国主压根就不知道那个天涯令主在哪里,就算他想违背敦品国主之意,他也不知该从何交起。
更何况寿德国主根本不可能将人交出,这是敦品国主生前交代自己的三件事中,尤其寿德国主或许活不过半年,自然犯不着现在违抗父命。
眼下金宝钱庄的大掌柜归南山就站在寿德国主面前,等着寿德国主给他答案。
顶上国户部尚书时澜沧这时说道:“老国主生前并未交代过这笔债务,归掌柜这时突然拿着借据上门来讨这笔帐,你让我们一时去哪筹这么多钱?”
归南山说道:“你们的难处,我东家自然知道,所以他才给了你们三个方案,你们可以选择对你们最为有利的方式解决,我东家绝不强人所难。”
时澜沧说道:“金老板给的方案一样是强人所难,不管是哪个方案,眼下我们都承受担不起。
一年内你让我们去哪里筹那五万万金呢?就算给我们五年也筹不出来!更别说要加上过去三十年的利息,你们给的方案,一点解决问题的诚意都没有。”
归南山说道:“时大人此言差矣,这么大一笔钱,我东家已经先让贵国使上好几十年,从来也不曾追讨过你们半分利息,更别说让你们还上本金,真可以说得上是仁至义尽。
但是金宝钱庄终究是开门做生意的铺子,总不能就这么把钱扔在水里不管不顾吧?当年我东家可是看在敦品国主的面子上,这才二话不说的把钱给双手奉上,既然敦品国主现在走了,无论如何,这笔帐都得先算一算,免得日后成了呆账。”
时澜沧接着说道:“我们也没说不认这笔帐,但是借了三十年的债,你突然让我们一次还清,这还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至少给个十年、二十年,我们才好规划规划接下来的财政税收,我们现在的确是一毛钱也拿不出来。”
归南山这时故作尴尬的说道:“东家交代过,就连敦品国主这么一个好好的人,都能一夕之间说走就走,以后只怕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故,这笔帐无论如何还是得请寿德国主给个交代,否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时澜沧听归南山口出无状,于是不悦的说道:“归掌柜想让顶上国怎么不好看?或者说,金老板想让寿德国主怎么不好看?”
时澜沧故意扯上寿德国主,想看看归南山当着寿德国主的面,敢说出什么逾矩的话,毕竟寿德国主年少气盛,虽说金宝钱庄有理有据,若是得罪了这位年轻国主,只怕落不着好果子吃。
归南山身为金宝钱庄的大掌柜,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年来,让他上门讨债的王室贵胄不下半百,再难啃的骨头都啃过,怎么会在乎这小小的一个顶上国!
归南山笑着说道:“我们哪敢得罪顶上国,得罪寿德王子,你们都是金宝钱庄的客户,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供着你们、哄着你们都来不及呢!
既然是衣食父母,我们自然不敢得罪,我们能做的不过是让自己吃点闷亏罢了。要是顶上国真还不上这笔钱,金宝钱庄只好咬着牙硬吞,把这五万万金当成呆账处理。
至于这五万万金的呆帐怎么处理?东家倒是早有了指示,他让我将这五万万金借条出去打三折贱卖,既然拿不回十足的本金,拿回三成至少不至于血本无归。
至于这么大一笔账要上哪去贱卖?东家也说了,就随便找几个黑市去拍卖,大家看在顶上国一言九鼎的面子上,说不定还不止三折价。将来,就让那些黑市的牛鬼蛇神来跟时大人打交道,反正我是玩不过时大人,不如拼着让东家一顿责骂,认赔杀出吧。”
时澜沧摇头说道:“这么损的招,多半不是金老板的指示,只怕是你归掌柜的想法吧!要是你们将敦品国主的借条拿到黑市拍卖的消息一传出去,你就不怕坏了金宝钱庄的名声,以后没人敢跟金宝钱庄做生意吗?”
归南山笑着说道:“真到万不得已,金宝钱庄只能选择做贱自己,关于这点,就不劳时大人为金宝钱庄担心了。
至于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跟金宝钱庄做生意?金老板倒是说了,不跟金宝钱庄做生意,大家还能跟谁做生意?
别的不说,就说敦品国主这五万万金的借条一流出市面,这万山诸国还有谁敢借钱给顶上国呢?要是顶上国未来又缺钱周转,只怕还是得找上金宝钱庄,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旁始终听着时澜沧与归南山唇枪舌剑的寿德国主,知道金宝钱庄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拼着这五万万金不要,也要逼自己交出那个人。
寿德国主知道自己或许活不过六个月,但是这个麻烦,无论如何不能让后人去承受,要是万山诸国那些牛鬼蛇神整天拿着借条来顶上国讨债,不用多久,这个王室也该被百姓给推翻下台了。
寿德王子终于开口了:“我知道金老板一心想要的就是让我把那个人交出来。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没得商量,问题是父王在世时,从来就没交代过我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金老板想要的人是谁,你们这让我从何交起?”
归南山笑着说道:“关于这点,金老板也交代了,这个人在金宝钱庄的重重耳目下,居然能隐藏在顶上国五年之久,若不是王室派人出面掩护,是万万不能做得如此隐秘。
只要寿德国主同意让金宝钱庄派人到顶上国王室来查上一查,一定能很快的水落石出,到时是否真的能找到那个人,那就是金宝钱庄的事,从此那五万万金的借款就一笔勾销,不知寿德国主意下如何?”
时澜沧不悦的喝斥说道:“归南山你这也太过无礼了,你们不过是一介商人,竟然开口要到顶上国王室查案,未免太过放肆!”
归南山对时澜沧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随即接着说道:“时大人莫要反应过激,我刚刚说的是查上一查,可不是来查案。
顶上国尽管指派你们的官员主办审理,金宝钱庄不过是派人从旁提供建议,这建议听与不听,那是顶上国的权责,金宝钱庄只管一边陪着,绝不多加干预。如何?”
归南山的这般建议,倒是让寿德国主一时难以拒绝,不过就是让金宝钱庄派个人来旁听查案,以前也多有先例,并不是如何出格的事,更何况还能一笔勾销五万万金的借条,这可是笔不蚀本的生意。
这时寿德国主招呼奴婢,吩咐替众人换上热茶,然后继续问道:“你们就这么笃定光从旁听,就能查出什么端倪?你得知道我们的官员对你们所说的那个人,同样是一无所知,根本不知该从何查起,你们怎么有把握光从这个过程就能探知结果?”
归南山笑着说道:“那是金宝钱庄自己的事,要是金宝钱庄没那本领,金宝钱庄本该认赔了事,绝不会继续纠缠那五万万金的债务。”
寿德国主与金不换过去虽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他从小就经常听得敦品国主说起金宝钱庄的金不换,他知道这个金不换是万山诸国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既然金不换这么有把握,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此一来,反倒让寿德国主有点迟疑,他不确定归南山这个建议是否藏有什么厉害的后着,要是一时草率,丢了脸面事小,如果误了父亲念兹在兹的大事,那可就罪不可恕了。
这时侍奉茶水的奴婢正端着热茶进来,寿德国主一边接过热茶,一边想着是否有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破绽。
寿德国主想看看时澜沧对此有什么意见,只见时澜沧也正好用着笃定的眼神看着寿德国主,表示着他对归南山这个建议的赞同。
既然时澜沧对此也表示支持,于是寿德国主双手一摊,接着说道:“那就这么办!但是为时不可超过十天,十天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必须彻底离开,从此不得再过问此事,免得你们没完没了。
明天一早我就指派适当的官员承办此案,你们只可派两人随堂旁听,明天中午你们的人就直接来找时大人,他会帮你们安排一切。
另外,记得把那五万万金的借据一并带来销毁。”
归南山立即说道:“这似乎不合规矩吧,事情还没做完,就先把收据交给你们销毁,要是到时候你们不认帐,那怎么办?”
寿德国王冷笑说道:“你现在是在跟顶上国的国主打交道,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就别信。我答应你的建议,是看在金老板的面子上,可不是因为你的三言两语,所以你爱信不信,只要你跟金老板交代得过去,我可是无所谓的。”
寿德国主突然一反刚刚的瞻前顾后,让归南山与时澜沧都有点诧异,毕竟他们都认为寿德国主才刚接任国主之位,就突然碰上这么棘手的事,遇事难免犹疑不定。
归南山此时心想,反正金老板要的是那个人的下落,眼下只要取得寿德国主的承诺便可,至于将来寿德国主是否反悔,那是金老板与寿德国主之间的事,自己不必在这个细节上多生事端。
归南山于是说道:“金宝钱庄自然是相信寿德国主的一言九鼎,我这就回去禀报金老板,明天午时准时来户部拜访时大人。”
寿德国主无意与归南山多有牵扯,他对这些商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有了金不换这样的案例,不管多少年的交情都比不上他眼里的利益,简直让寿德国主倒足了胃口,于是便挥了挥手让归南山赶紧离开。
看着归南山离开后,时澜沧回头对寿德国主问道:“这个案子,国主是交待给刑部去办,还是大理寺去办?”
寿德国主摇头说道:“这件事既没人犯法,又没人受害,拿什么名义让刑部或大理寺出面?
他们不过就是想知道父王当年到底派了谁去将某个人给藏起来罢了,眼下就连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立案。”
时澜沧心领神会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随便派个侍卫统领还是御书房伴读的大人去逢场作戏一番,应付应付即可。”
寿德国主既神秘又得意的摇头说道:“不,这些人或许金不换都不会满意,找这些人只会衍生其他的麻烦。”
时澜沧疑惑的问道:“金不换为何要不满意?难道金不换早有属意之人?”
寿德国主继续说道:“早有属意之人倒不至于,但是你刚刚提议的那些人肯定不是他所中意的,他一定希望我派个喜欢故作聪明的人来负责此案,这样金不换就能诱使他聪明反被聪明误,然后露出破绽。”
时澜沧此时更是不解,继续问道:“国主的意思是…?”
寿德国主说道:“我这有两个人选,一个是你,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既然你都已经涉入其中,不妨就硬干到底,反正就是拖拖拉拉的混过这十天就行。
另一个人选就是我那将近八十岁高龄的老师,让那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去陪金不换的人搅和,光是那时不时就来一句之乎者也的穷酸劲,肯定能将金不换的人搞得人仰马翻。
时澜沧笑着说道:“妙哉妙哉,国主果然高招,想来金不换这回得好好地碰上几回软钉子了。”
寿德国主笑着说道:“你先下去吧,今晚我再好好想想,明早再做决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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