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本就不是布依人所擅长,尤其要在聪明如斯的云从龙面前说谎,那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布依人不过是迫于无奈,在她心里,根本就不愿意在这种状况下去面对云从龙。
既然都已经被云从龙给识破,自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但她还是牢牢记着乌赤金所说的话--我要他们对我的印象,继续停留在五年前的乌赤金,那个无所不能、不畏生死的乌赤金。
“乌大哥当时的确是受了点伤,也不算是轻伤,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乌大哥就跟五年前一样,还是那个能够冲锋陷阵,能够神出鬼没的乌大哥,你们尽管放心。”布依人态度坚决的说着。
“当时在五圣教总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五哥与霍神探带着几千个人守在一旁,都没能把他救出来,妳是怎么做到的?”云从龙不解的问着。
关于这个问题,布依人早有准备,乌赤金也对自己叮嘱再三,尤其中间更是牵扯到由天朗与天涯令主,布依人必须对这一切守口如瓶,即便是面对云从龙与灵蛇,也毫无例外。
“光靠我一个人,当然是做不到。救出乌大哥的,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高副将以及东牙军的弟兄。
我不过是最早冲进火场的人,中间的接应,后面的掩护撤退,都是靠大家的帮忙,我可不敢居功。”布依人流畅的将准备已久的说辞讲了出来。
“冲进火场?我听五哥说过,乌哥哥一行三人一走进五圣教总坛,所有的门窗便都紧紧关闭,尤其那些门窗更是精钢所铸,妳一个人怎么有办法闯得进去?”云从龙继续问着。
“我先让高副将拿根铁棒,在门缝处撬出一道半个身子宽的缝隙,我就从那个缝隙钻了进去。”布依人若无其事地说着当时那个举动。
尽管布依人是云淡风轻的说着,但是经由柳五之前的转述,云从龙知道当下的场景是多么的惨烈。
柳五说道,乌赤金走进五圣教总坛没多久,里头就燃起熊熊烈火,接着就听到此起彼落的爆炸声。
换句话说,如果布依人是等到高副将将铁门撬开后在闯进五圣教总坛里,那就是迎着大火硬挤进去,这个举动几乎是不顾生死的飞蛾扑火,若是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一般人是万万无法这么做的。
云从龙望着眼前的布依人,心中充满无限的尊敬与感激,若不是布依人毫不犹豫的冲进火场,说不定乌哥哥就连最后的一线生机都没有,她自忖着当下即便是自己,或许都做不到完全不计一切后果的冲进去。
“问题是冲进火场后,妳又是怎么将乌哥哥给救出来的?那个窄小的隙缝,九公主身型娇小,或许可以咬着牙硬挤一挤,但是乌哥哥的身型如此高大,肯定不能像妳一样从那隙缝里挤出来,更何况当时的铁门早已被烤的火红,更是连碰都碰不得。”云从龙怀疑的问着。
“我们当然不是从那隙缝里爬出来的。我一走进火场,乌哥哥已经被浓烟呛伤倒在地上,我赶快把他拉到一旁的长廊,乌大哥迷迷糊糊中突然看见我,用手指着长廊的尽头,吃力的跟我说,那里有路可以出去。”
布依人绘声绘影的说着那段经过,现在所说的那一段过程,基本上都是由天朗一力将自己与乌赤金给拉了出来,那时的布依人,只顾着趴在乌赤金身上,替他挡住熊熊烈火,当时早已浑身是伤,哪有能耐去将乌赤金拉出火场。
云从龙从布依人的口中,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惊险,一个弱女子在熊熊烈火中,要拉着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要脱离火场,所经历的九死一生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你们又是怎么离开的七色国王城,当时那里的大街小巷可满满的都是人,更别说你们是怎么从五哥与霍神探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五圣教总坛?”云从龙继续问着。
“当时我按照乌大哥的指示,走到长廊的尽头,就看见一个大约一人宽的狭缝,那里堆满了许多像是笤帚簸箕的杂物,乌大哥让我将那些杂物挪开,我们就从那里钻了进去,走了约莫几十步的距离,突然就走出了五圣教总坛。
一走出去,几位东牙军的弟兄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他们立刻背着乌大哥与我,趁着五圣教总坛大火延烧到街坊所引起的混乱,穿过一些偏僻冷清的小巷,迅速的将我们带离了七色国王城。”
“原来乌哥哥早就请了东牙军的弟兄去接应他,难怪他能在那场大火里脱身,当然最重要的功臣还是妳,要不是妳舍身冲进火场拉出乌哥哥,只怕东牙军也等不到脱身而出的乌哥哥。
九公主,无论如何,我是十分衷心的感谢妳,如果不是妳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只怕乌哥哥是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云从龙感叹的说着。
这个感叹,不仅是对布依人的舍身相救,更包括云从龙感到乌赤金的渐行渐远,面对一个愿意为自己舍弃性命的女子,乌赤金只怕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抛下她。
更何况云从龙就算愿意为乌赤金如此付出,命运究竟是站在布依人那边,机会并没有给到云从龙身上,即便自己也为乌赤金付出了所有,相较于布依人,自己的付出根本无从比较。
“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以及该做的事,所幸一切都过去了,乌大哥现在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两、三年来,他也陆续续的做了不少布局,就是要让赤烟七子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他的存在,就如同你们所知,赤烟七子的确被乌大哥搅动得坐立难安。
你们尽管放心,乌哥哥已经没事了,现在的他就像过去一样,以前他能做到的事,现在一样能做的很好。”布依人坚定的强调着。
云从龙知道此刻的布依人,口中所说的仍是违心之论,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即便是轻声细语,也能有雷霆万钧之效,完全不需要像现在这般刻意用力而欲盖弥彰。
这也充分的让云从龙了解到一件事,不让自己知道乌赤金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乌赤金自己的意思,是他让布依人在自己面前有所隐瞒。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因为乌赤金身上的伤势,是个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伤势。若不是乌赤金的伤势尚未痊愈,就是这个伤势根本无法痊愈,一个历经五年仍无法痊愈的伤,可想而知它的严重性。
一旦让自己知道现在的乌赤金是伤势未愈的乌赤金,当然就不能任由乌赤金自己去承担那么危险的角色!所以乌赤金必须彻底隐瞒,所以他不敢亲自出现在自己眼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布依人来替他说谎。
至于为什么要找一个连谎都说不好的布依人来替他说谎,答案更简单,因为乌赤金的身边没有其他选择,现在的乌赤金,肯定是一个人孤军奋战,除了眼前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布依人,没有其他人可以帮他。
面对如此绝境的乌赤金,云从龙知道如果不让乌赤金去承担他想扮演的角色,他就会失去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让一个战士上战场,要比杀了他更为残忍。
云从龙更知道身为乌赤金的妻子,又是乌赤金最信任的人,云从龙没有理由不咬牙支持乌赤金的决定。
因此,云从龙决定不再追问。她要让乌赤金知道,自己会全心全力支持他所做的任何决定,而自己的角色依然是那个可以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云从龙。
“我知道了,乌哥哥的伤势,我就不再过问了。但是妳身上的伤,我却不能视若无睹,眼下鬼医就在流水黑市,他一定能帮上一些忙的。”云从龙突然把矛头指向了布依人。
灵蛇让云从龙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一句话给弄迷糊了,刚刚不是还在讨论着乌赤金的伤势,怎么突然转而扯到布依人身上。
“怎么布姑娘身上也有伤?”灵蛇疑惑的问着。
“妳越是健康,就越能帮得了乌哥哥的忙。如果妳永远只能穿着这身衣裳,不过就是陪着乌哥哥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顶多是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但是妳很清楚,乌哥哥所需要的绝对不止这些。”云从龙再一次直言无讳的说着。
这句话,深深说中布依人的心声,过去还有高冷峻能帮忙在人前人后露脸,现在失去了高冷峻,自己与乌赤金又都是见不得光的人,难道以后就只能这样过日子吗?
“我…,妳说的那个鬼医,真的能治得好我吗?”布依人犹豫的问着。
“我不知道,我既不是鬼医,也没看过妳的伤势,我无法告诉妳鬼医能帮你帮到什么程度。
无论如何,有鬼医帮你,甚至是帮忙乌哥哥,只会让你们变得更好,至少不会变得更差。”云从龙对布依人鼓励的说着。
灵蛇听着云从龙与布依人的这般对话,算是心里有个底了,布依人与乌赤金都瞒着自己身上的伤势不说,而云从龙对此又是看破却不说破,正想着法子要帮他们医治。
“孩子,不只是乌赤金,妳也是我们的家人,就让我们也能帮得上妳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受的是什么伤,但是云老板说能帮得上忙,就一定能帮得上忙。”灵蛇慈祥和蔼的说着。
当然,这一切过程也早在乌赤金的预料之中。乌赤金不但要让灵蛇与云从龙藉由布依人的伤势,去发现布依人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更要让他们想办法为布依人医治。
乌赤金很清楚知道,因为自己的伤势严重,这一身的伤疤与残疾早已无法恢复,布依人为了不让自己自惭形秽,这些年也选择对自己的伤势置之不理,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是多么的残忍。
乌赤金知道以布依人的固执,自己是无法说服布依人独自去接受医治,但是乌赤金相信云从龙一定知道怎么说服布依人,就算无法帮助布依人恢复原来的容貌,只要能让她多恢复一分,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虽然布依人在来到天问阁之前,就已经料想到一定瞒不住云从龙,自己也早就想好了各种理由,不让云从龙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疤,但是云从龙说的没错,就算乌赤金只能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自己也得代替他出去抛头露面。
“只要是为乌大哥好,我愿意让鬼医来帮我医治。”布依人一边说着,一边脱下罩在自己头上的头套。
第一眼看去,只见布依人的头颅露出半边光秃秃的头皮,头皮上尽是坑坑巴巴的皱折,一看就知道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云从龙看着疤痕从头皮上延伸进黑色面纱遮住的脸庞,她可以想象面纱里的伤疤应该是什么模样。
她想起五年前第一次看到布依人的容颜,自己也曾经对她的美貌赞了一声好,眼下看到布依人脸上伤势如此之重,心中不禁一阵泫然,更想上去抱着她好好一阵疼惜。
但是云从龙知道布依人现在不是需要被怜悯的时候,尤其这个怜悯又是来自自己的情敌,云从龙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赶紧离开现场到厅外,交代天地兄弟赶快将鬼医给请到天问阁来。
这个激动就算云从龙能忍得住,灵蛇却无法忍住,他一向是个温和善良的老人,几时看得下去自己的孩子受到这样的委曲。
他颤抖的双手,含着眼泪的问着布依人,说道:“妳怎么…,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妳原本是多么漂亮的姑娘,妳…,妳现在这样,我们怎么对妳父亲交代?”
布依人让灵蛇这么一说,两行眼泪再次流淌下来,这两行泪是因为灵蛇提到了自己的父亲,她知道父亲一定会不舍自己现在变成这个模样,是以这两年来不但不敢跟昆泉国主有任何联系,就连光用想的都不敢想上几回。
为了安慰灵蛇内心的歉疚,布依人试着说道:“我不在意,真的,只要能救出乌大哥,我不过就受点皮肉伤,这不算什么。”
灵蛇仍是难掩心疼的说道:“怎么会搞成这样?不是只有乌赤金和龙伯龙婆进了五圣教总坛吗?怎么妳也伤成这样?”
此时云从龙从厅外走了进来,心有戚戚焉的说道:“九公主是不会让乌哥哥一个人身陷险境的,如果是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同样的事。
唉,如果九公主都伤成这样,乌哥哥的伤势就更不用说了。
不久前大业粮行的富余地才拿着雷娘子身上取下来的一块焦皮来找小月,他说那场大火,同样让雷娘子身受重伤,即便过了五年之久,现在仍然无法自理生活。”
灵蛇一听云从龙所言,急忙问着布依人说道:“她说的是真的吗?乌赤金到底伤得怎样?”
布依人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既不能泄露乌赤金的现状,又无法继续欺瞒下去,毕竟云从龙已经将这一切拿捏的丝毫不差,任何辩解不过都是枉然。
云从龙没让布依人难堪下去,她随即开口说道:“受了重伤是在所难免的,所幸既然现在乌哥哥又站了起来,就代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些往事的时候,我们还是把问题一件一件的解决才是。我已经请天地兄弟去将鬼医请来,应该很快就到,还是趁这点时间让九公主将乌哥哥的交代继续说完。”
布依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乌大哥说了,依据他的观察,赤烟七子多半各行其是,至于原因为何,目前乌大哥还没弄清楚。
但是这对我们应该是件好事,乌大哥让小园好好把握这一点,或许这会是我们扭转局面的关键。”
云从龙点头说道:“麻烦九公主转告乌哥哥,关于这一点,天问阁或多或少有有所掌握,他们不但是各行其是,甚至还互相或有矛盾。
百草回生为了打探乌哥哥的消息,不惜出卖木铜王子与赤烟七子的老七客他乡,不仅如此,他还拿出雷娘子那条残命来当交易筹码,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貌合神离。
赤烟七子老二金不换最近也蠢蠢欲动,他同样是自己走自己的路,跟富满墩、雷娘子、百草回生完全不是一条道上,霍神探不久前才跟他交过手,眼下霍神探也在天问阁,妳若是不介意见他,倒是可以让他分享一下他的遭遇,妳好将这些消息带回去给乌哥哥。”
布依人继续说道:“我不介意,只要是乌大哥需要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在乎。”
云从龙感激的握着布依人的手,虽然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情敌,现在更是唯一能陪在乌赤金身边的人,但是云从龙对她仍有无尽的感谢,因为布依人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乌赤金,就连云从龙自己都没把握是否能做得比她更多。
云从龙对布依人说道:“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名医帮妳医治,不论要付出多少代价。”
布依人虽然对此早不抱希望,但是仍能感受到云从龙由衷的诚意,她对云从龙点了点头,同样轻轻握着云从龙的手,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
“乌大哥还说了,这段时间你们的动作频繁,行迹难免有所暴露,赤烟七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找上门来,你们最好先避避风头,接下来乌大哥这边会先弄出点动静,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好让他们占时忘了对付你们。”
云从龙对布依人这句话不置可否,尽管乌赤金智慧过人,但是就凭他区区一人,尤其还身负重伤,云从龙无法想像乌赤金能弄出怎样的动静。
顶多就是拿自己当钓饵,让自己身处险境去吸引赤烟七子,这种法子,简直是再差不过的烂法子
但是此时云从龙只能不动声色的说道:“眼下小园与小月都在北境,占且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乌哥哥也不必刻意去弄些什么动静。
我想知道的是等小园与小月从北境回来,一旦我们这边开始有所行动,该怎么通知你们,好让大家能一起行动?”
这句话没等到布依人的答案,向天便已经带着鬼医在厅外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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