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知青不同,狩猎队在本地都是有家有口的。
没娶媳妇的,也有爹妈。
令白玉感到吃惊的是,运输小队的小队长孙勇男竟然也流露出了想走的意思。
要知道,他小儿子可是刚出生啊!
白玉皱眉道:“他们这样的,出去也是个人当肉盾的,有危险也是他们先上。你好好跟他们讲讲,干这个没前途的。”
秦大山道脱了鞋上炕,背对着她,没吭声。
白玉也知道他没有留人的心思。
这种被人忽悠两句就想往外走的人他最是看不起。
今天几对老人都找过来了,秦大山当着他们父母的面问他们。
问他们要去哪里,说不知道。
问他们去做什么,说不知道。
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还是说不知道。
这哪个做父母的能放心?
就说要出去闯一闯,闯什么名堂都不知道。
最近全国的经济形势都有所放开,福满多给他们描绘了一副,只要走出大山,外面遍地都是会黄金的美好画面。
但实际上呢,如果出去单干,赚钱的希望比较大。
像他们这样组团的,尤其是卖力气的,反而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秦大山就很倔:“爱干嘛就干嘛去,老子不劝。
”
白玉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亲了他一口。
秦大山还是道:“知识分子少见,但干力气活的我们公社少吗?他们愿意抛家舍亲地去,老子不拦。
”
在他看来,要走可以,家人得安抚好。
钱都还没赚到,自己出去干什么也不知道,对着家里的老小反而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白玉就把手伸进了他衣服里。
他还在那骂骂咧咧的:“在秦家屯是受穷了怎么的,穷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这一个个的……嗯?”
突然停下来,是因为那小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秦大山也没防备她,直接翻了个身,就覆了上去。
他搂着媳妇亲了一大口,然后把她的手抓过头顶,开始啃人。
白玉被他啃得有点难耐,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明天……家里做场酒,就当为他们的家人。”
他含糊地“哦”了一声,态度有点点软化了。
趁着他被气蒙圈了,白玉抓着他结结实实地办了他三次。
……
隔天一早,白玉就开始东奔西走。
秦大山自己在家看崽。
她最近已经很少亲自下厨了,为了今天,也是一早就用大骨头吊着汤头。
然后炖了酸菜汤头。
秦含秀还不肯把祖传的铜火锅拿出来。
她哼哼唧唧地道:“他们不配用我的锅。”
白玉笑道:“哎哟,不用这个锅,我就得单独给他们烧菜,您舍得我累着啊?”
秦含秀想了想,有气无力地道:“那还是用锅吧。”
说着,就去拿锅了。
这大冷的天,秦小树和赵青青竟然蹲在院子里一边搓雪玩一边叽叽咕咕的。
赵青青道:“等我去下点药让他们出不了门……
”
秦小树道:“你可别,我这膝盖都跪烂了还没好。”
赵青青想了想,叹气:“也是,等你好了再说。
”
秦小树就恶狠狠地道:“我爹最近可在家呢,到时候屁股给我打烂了。”
赵青青去下药,秦小树的膝盖和屁股不保。
他俩也没觉得这逻辑有什么不对劲,好像就该是这个理儿。
秦小树说完了,他俩还一起瞪着屋里。
白玉路过,还笑:“你俩担心啊,回头脸蛋冻出疮来。”
赵青青道:“不会啦,我俩擦了膏了。”
白玉心想,青梅竹马,真有爱。
也就是不知道他俩在商量什么吧。
……
晚上白玉在家里设宴,算是给要走的人送行。
五个知青,老赵已经请过了,白玉不请。
请的就是那七个狩猎队的成员。
今天一天,白玉也挨个去找过。
她也不用多说啥,大家看见她心里都打鼓。
等刘小锤他们先到了,坐在炕上,看着那冒热气的锅子。
对面坐着秦大山,他腿边粘着一直闹腾的秦小果,怀里抱着一直揪他的秦小实。
秦小树说是帮忙收拾,一会儿的功夫打破了三个碗。
小孩那个闹啊,秦大山的那个脸色啊,黑得就像刷了锅底灰。
刘小锤他们本来就怕他,更不敢惹他了。
不多会儿,白玉和老赵,还有孙勇男、王小昆还有贾青松一起进来了。
刘小锤他们几个就很惊讶:“孙大哥……”
孙勇男直接坐了下来,说了一句:“我不走了。
娃娃还小,我要是这时候走了,也忒不是人了。”
说着,就去挨着秦大山坐了,一脸爱怜地看着小实。
秦大山黑着脸转了个身,不给他看。
孙勇男:“……”
刘小锤他们几个就面面相觑,然后又一起看向王小昆和贾青松。
贾青松挠了挠头:“我也不走了。我在公社,才能更好地发挥我的价值。”
王小昆连忙道:“我也不走!我相信赵叔,白副队长!”
刘小锤他们几个就不吭声了,只是脸色各异。
很显然,他们有的不服气,有的就有点心惊肉跳的。
老赵道:“你们也不用多想,这都是个人选择,今天这趟,是给你们送行,不是想留你们。”
白玉就道:“但是有些话,我得给你们说在前头。”
她上了炕,秦小果立刻歪了过来,笑眯眯地道:
“妈。”
然后把放在一边的报纸都拿过来,狗腿地递给了她妈。
白玉道:“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们有家有口的,在秦家屯也没有受穷,为什么要走。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被骗了,他们大多不认识几个字,也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去年,已经改革开放了,沿海的城市,已经率先实现了经济改革。虽然改革的春风还没有吹到我们这里,可你们知道我们有什么吗?”
不但有肥沃的土地、满山的珍宝、一眼望不到头的垄沟。
“我们的机械化程度,目前是全国最高的,大路已经在修了。而且,我们还有一个飞机场,到时候一定会改建。”
夏天,大家出工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飞机顶风腾空。
彼时大家没有意识到那飞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因为民航飞机必须得县团级才能坐,还得单位开证明。
“这么丰富的物资,这么通畅的交通,还有家人在身边,不比你们自己出去给人当脚夫,能赚得多,过得舒服?”
凉晒着金黄小麦的院子,身后是一排三间刷了白灰的土坯房子,边上是一个低矮的灶房。
在远处是一条只有两米左右宽的泥土小路,一排大约十年树龄的老杨树,就是一片片尽是麦茬子的田地了。
耳边是知了的声音……
视线收回,院子里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娃在打场。
顾乔月苦笑,她这是回光返照吧,临死之前见到这辈子最想见的人,明明前一刻她发现丈夫外遇,被丈夫和小三联手从楼上推下去,下一刻……
果然是死了,回光返照。
“妈!”
顾乔月不自觉的喊了一声。
这声音一出来,顾乔月愣住了,这如黄鹂一般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不是她的声音。
“乔月,饿了吗?等妈把这点弄完就去做饭。”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抹了把头上的汗,就回头继续干活去了。
边上的女娃扭头不满的看顾乔月。
“姐,你又偷懒,喝个水喝这么久啊,快点把这点活干完就能歇着了。”
那女娃分明就是她的妹妹,顾乔婉十几岁时候的模样。
顾乔月愣愣的站着,狠狠的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嘶~”
脸上的疼痛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
“噗嗤~”
顾乔婉扭头刚好看到顾乔月掐自己脸的一幕,热的脸通红的她乐的笑了出来。
“妈,姐自己掐自己脸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傻了。”
“这孩子,哪有这么说你姐的,就剩一点你也别干了,去树荫下歇会吧。”
顾乔婉高兴的扔下搅粮食的木铲就跑到了树荫下,端着印有五星红旗的搪瓷缸子喝水,扭头对着顾乔婉挤眉弄眼。
顾乔月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搪瓷缸子上,又去瞅身后绑着秋千的那棵大杏树,旁边的核桃树和一排柿子树。
这分明就是她小时候的家。
蓦地,一个想法在她心里产生。
重生?!
“现在是那年?”
顾乔月不等回答,撒腿就往屋里跑。
屋里的墙壁上贴着报纸,很大的土炕上被子叠的整齐,还有只存在于幼时记忆中的红方桌,方方正正的大木箱子。
顾乔月记得,那里面放着她们娘几个的衣服。
门口的地方是一个盆架,上面是搪瓷脸盆,在往上,挂着一本万年历。
顾乔月脚步有些沉重的走过去,看着日历上的日期。
1985年,6月30号。
顾乔月脑子里轰的一下,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地上,这是她1985年的家,这年她刚刚十七岁。
她重生了??!
顾乔月又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疼痛让她瞬间泪流满面。
1985年,所有苦难都还没有来临,渣爸和渣奶奶还没有逼死妈妈,她没有和那个渣男结婚,妹妹也还没变坏被害死,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顾乔婉进屋,看着顾乔月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起来:“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啊,是不是哪里难受?中暑了?”
又对着外面喊:“妈,姐不知道怎么的坐在地上哭,妈,你快过来看看姐是不是中暑了。”
外面忙活的张佩佩连忙扔下木铲子跑到了屋里,看着泪流满面又是哭又是笑的顾乔月,也吓得不轻。
“乔月,你怎么了,有事你给妈说,是不是难受了。”
顾乔月抬头就对上两双关心的眸子,只觉得一切那么的真实。
手狠狠的掐着腿,那一瞬的疼痛竟让她瞬间哭出声来。
“没事,刚才有沙子进眼里了。”
张佩佩一听那还得了,赶紧就把顾乔月拉到外面太阳地里,仔细的看她的眼睛。
发现没什么事后这才叨叨道:“你这孩子,现在到处都在收麦子,到处飞的都是麦芒,下次觉得眼睛里有东西,可不能自己揉,万一是麦芒揉瞎了眼可怎么办。”
顾乔月乖巧的点头,不管现在这是真实的,还只是黄粱一梦,她都很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缺失了很多年的母爱。
顾乔月没事,张佩佩就去做饭了,顾乔婉凑到跟前,仔细的瞅顾乔月的眼睛。
“姐,眼睛还疼不疼。”
顾乔月摇头,回到屋里唯一的镜子跟前,伸手摸了摸现在这张脸。
“真的很年轻啊。”
鹅蛋脸,浓眉大眼,鼻子挺拔秀气,耳根后的皮肤很白,脸颊晒的有些黑,红彤彤的,整体算不上多美,但透着端庄。
这是她十七岁的时候,现在刚好是暑假,也是一家人命运发生转折的那年。
这年中考,顾乔月考上了高中,一家人都很开心,张佩佩给铁路上班的顾大勇写了信,说了这一好消息。
信刚寄出去没两天,顾大勇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是半夜,进屋就对张佩佩一顿殴打,说刚回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张佩佩屋里出去,说他不在家张佩佩就找野男人给他带绿帽子。
当时动静闹得挺大,左邻右舍都过来看热闹,无论张佩佩说什么,顾大勇都不信,咬定了她找野男人。
85年的时候,人们的思想还没那么开化,所有人都对着张佩佩指指点点,说她浪,说她不守妇道。
顾大勇闹了一通,说被带了绿帽子没脸在村里待下去了,第二天就走了。
村里人都觉得张佩佩不检点,开始疏远她,女人们没事就嚼舌根骂张佩佩又浪又贱,都防着她,好像一个不注意张佩佩就会去勾引她家男人似的。
一些心思不正的男人半夜里往张佩佩屋里摸,有一次被顾乔婉看到,拿着扫把打了出去。
张佩佩承受不住村里人说三道四,也受不住那些男人明里暗里的骚扰,趁着夜里跳了井。
救上来的时候就疯了,疯疯癫癫两年后不慎跌沟里摔死了。
因为家里的事情,顾乔月自然也没上成高中,在家里照顾疯了的张佩佩,村里人对他们一家指指点点,顾家一家人也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
在那种流言蜚语下,顾乔婉在学校里也不好过,初中没毕业就不上学了,之后和外村的二流子搅和在一起,彻底变坏,二十来岁就丢了命。
顾大勇整整两年没回家,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和一个刚两岁的儿子。
后来顾乔月才知道,顾大勇是在外面有了人,回来就是离婚的,怕村里人说他,就干脆污蔑张佩佩偷人,把她打了一顿直接走了,等到事情平息了,这才回来。
顾乔月想着这些陈年旧事,眸子中一片冰冷。
所幸,一切还来得及。
顾乔婉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乔月冰冷的眸子,只觉得自脊背骨窜起一阵寒意。
“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姐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顾乔月回神,朝着顾乔婉笑了笑,问道:“乔婉,妈是不是给爸写信了?”
她不记得顾大勇具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大体的日子还是记得的,就是张佩佩给顾大勇写信后的地第三天还是第四天。
“昨晚妈给爸写信了,你还写了两句,你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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