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珅听了李俪君的话,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合掌笑道:“妙啊……这个说法十分有道理!说不定……就是实情呢?”
如果真的用“对薛国长公主不敬”的罪名把那裴家子钉在耻辱柱上,他就再也难以翻身了。裴家人若想为自家子弟辩解,还很容易落得个纵容子弟怠慢长公主的坏名声。
最重要的是,那裴家子轻慢薛国长公主,是有实证的。无论他如何推卸责任,都无法否认自己在扫墓期间醉熏熏路过皇陵的事实,更别说他的马车里,还装有好几坛烈酒。那酒竟然没有全部毁在大火之下,估计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不打算让那纨绔子弟继续嚣张下去了吧?
李珅自打知道裴家子对林九郎做了什么,就盼着能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如今李俪君都给他提供好借口了,他怎会不懂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珅叫来一个随从,命他去大堂另一个角落请林四郎过来说话。
林四郎在李俪君出来前就已经在大堂中了,正招待他那三个同袍,四个人低声说着话。李俪君转头望过去,现那三位客人除了一位方脸的生面孔外,另两位都有几分眼熟,正是昨晚见过的桥陵巡逻官兵中排在最后的两名士兵,一个吊儿郎当的痞子样,另一个很有可能是裴家的外孙,还向裴家随从透露了林四郎在奉先县城内的住址。
林四郎来桥陵任职不久,但以他的家世、能力与性格,短时间能笼络到几个比较亲近的同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亲近的同袍知道他与裴家有隙,得知裴家出事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给他报信,也很正常。问题是这个裴家的外孙,昨晚才出卖过林四郎,今早就赶上三十里路来找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是替裴家打探消息来的,还是有别的打算?
李俪君看了那人几眼,没有说话,林四郎就已经来到他们桌前了。
林四郎给李珅与李俪君都见了礼,李珅请人坐下后便问:“四郎见了你在桥陵的同袍,知道那裴家子的消息,可知道他为何会深夜路过陵前?马车里又是怎么带了那么多酒的?”
林四郎挑了挑眉,没什么犹豫就回答了他的疑问。据他同袍带来的消息称,长官已经审过裴家的下人了,据说昨日傍晚他们一行人本是打算直接进县城的,路上认识了一个富商,热情地招待他们去附近的庄园里用晚饭,不但有美酒佳肴,还有胡姬美婢,裴家几个子弟流连忘返,差点儿就要在庄园里过夜。还是随行的下人提醒那为的裴家子,第二天还要祭拜薛国长公主,他才带着堂兄弟们离开。
那富商本就是有求于他们,见无法留他们下来,胡姬美婢他们也不肯当场带走,只得许诺会把人送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去,另外再奉送一马车的美酒、香料、皮货与绫罗绸缎,据说是供几个胡姬美婢的日常花销。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明白那是贿赂。裴家几个子弟,已经答应了富商所求,会给他安排一个做官的机会。
李俪君面露不解地插言:“那富商的庄园离桥陵很远吗?不然为什么裴家人不直接在那里过夜,清早再往桥陵去,却非要连夜赶往县城呢?就算他们来了,城门也开不了,他们还是要住在城外的客店里呀?”
林四郎笑着回答她:“这点我也不清楚。我的同袍们都觉得,大约是裴家下人不想让小主人们留在那富商的庄园里胡闹,耽误了今早的祭祀,方才把人劝走的。”
大堂另一端的林四郎同袍高声说:“只怕未必吧?说不定是他们还惦记着林旅帅的小兄弟,以为他家奴仆已经把人抓住了,所以赶去打人寻乐子呢!”
李俪君循声望去,现是那个痞子模样的士兵,眨了眨眼:“你怎
么知道?”
那痞子士兵笑嘻嘻地搂住身边的裴家外孙:“我兄弟最是聪明了,是他猜出来的!”
那裴家外孙目光闪烁,满脸不自在地挣脱开:“你闭嘴吧!别什么都往外说!”他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担心有人留意到同伴的话。
痞子士兵却不在乎,他是真的觉得自个儿兄弟十分聪明,做的推理最准了。
李俪君倒觉得,这话多半是真的,未必是什么推理,倒有可能是裴家外孙从裴家随从那儿听说了什么。他遮遮掩掩的,大概是想瞒住自己与裴家有亲的真相,免得林四郎疑心,又怕叫裴家人听见他的言,寻他晦气。真真两头不是人。
林四郎只是冲同袍们笑笑,便回身对李珅与李俪君说:“兄弟们这样说,多半是如此。那裴家子一心要寻我九弟晦气,回到桥陵后,才现我九弟早已安然逃脱了。他无法再加害我九弟,本就气恼,再加上马车起火,他心知事情会闹大,一时气昏了头,便出言不逊,胡言乱语了。”
李珅冷笑:“无论是什么原因,他本是奉长辈之命前来给薛国长公主扫墓的,结果又是酒又是色的,路过皇陵还想害人杀人,薛国姑妈在天之灵知道,又怎会不气恼?这又不是她的嫡亲子孙,不过是裴家族里头缠上来想过继,好为自己争个公主子孙名分的俗人罢了。本朝公主又不愁身后无人祭祀,怎会稀罕这等纨绔?!见那人屡屡借着自己的名头在人前作威作福,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的!”
林四郎闻言就明白了李珅的言下之意,微笑道:“先帝见薛国长公主受了这等委屈,想必也会不喜。放出火龙烧坏裴家一辆马车,不过是警告裴家今后要守礼罢了。这已经是看在裴家世代高门、又曾为大唐立下不少功劳的份上了。否则雷霆之怒下,那些不忠不孝的纨绔子弟,又焉能保得性命在?”
这话说得更狠。
李珅大感遇到了知音,拉着林四郎的手笑道:“妙哉!我正打算参裴家一本,四郎何不来替我参谋参谋?”
林四郎十分乐意,但他现在要招待同袍,打听更多的消息,所以请李珅见谅,他要晚些时候才能为李珅提供建议了。
李珅怎会在乎?干脆地放人走了,心里已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起草那奏本。
这时候,崔嬷嬷为李俪君送来了一碗热汤饼,顺便凑到她耳边提醒:“王爷派来的管事在门外给小娘子使眼色呢,想必是要提醒小娘子,别忘了向邹王府的二郎君打听老王爷的病情。”
李俪君看了看门外,果然见到那中年管事挤眉弄眼的样子。她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试着打断李珅的沉思:“珅叔,您是打算派人回京送那奏本,还是回京后再上本呢?您这回特地来桥陵,是有正事要办的吧?”
李珅稍稍回过神来:“啊?啊……不错,我确有正事要办。阿翁的墓室空置多年,有些地方有坍塌之势,需得重修一番。”
“这事儿急吗?”李俪君试探地问,“太叔祖的病情不要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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