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立在延禧宫门外,看着东方天际的黑幕被鱼肚白挣破,橙红的日头冉冉升起,才觉得那温暖的光明耀的人眼花,心里这也才有了融融暖意。
荷欢自己也不记得劝过了皇后几次,若是不进去,也自当回宫歇着。这一站就是大半个晚上,冬夜的风又寒利无比,只怕骨子里都是凉的了。
可皇后就似被点了穴,岿然不动。就连脸上的表情也被冻的僵硬住,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外泄。
“娘娘,您何必这样折磨自己?您贵为皇后,乃后宫之首,替皇上分忧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荷欢抿了抿唇,咽下了好些凉薄之言:“若是您都不能说话,旁人就更没有这资格了,您又何必为难自己呢?奴婢看着心疼!”
“你懂什么!”皇后的声音非但没有颤抖,反而越发的喜悦。“本宫与皇上结璃这些年,难道会如那些自诩得宠的妃嫔那般,不懂皇上的心么!”
正说着话,常永贵缓缓的走了出来,召唤了两个小太监备好御辇。但见皇后站在此处,不免惊讶:“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您怎么站在宫门之外?这儿当风呢!”
“皇上呢?”皇后往常永贵身后瞧了一眼,忧心道:“本宫听闻固伦公主失踪了,焦虑的不行,又闻得延禧宫有刺客,遂不安心前来看看。待到来时,又听闻小公主已经平安寻了回来,意欲看上一眼才安心。皆因自己身染病气,怕笑薇年幼沾染,才没有进去。这会儿你出来,也正好知会本宫一声,公主是否受惊,是否脱险,是否安然无恙?”
皇帝轻咳了一声,缓慢的迈着稳健的步子走来:“皇后也来了。”“皇上万福金安。”皇后盈然一福,体贴恭顺:“臣妾迟来,请皇上恕罪。”
其实方才皇后问常永贵的话,皇帝皆听进耳中,这会瞧着皇后面泛青色不免入心:“既然来了,就陪朕走走吧。”
常永贵连忙摆一摆手,示意辇车先行一步,自己却站在一旁,躬着身子,缓慢的等着帝后先行。
“遵旨。”皇后微微笑着,将手搁在了皇帝的手中。
“这样凉?”皇帝只觉得掌上拖着的,是一块冰,硬而僵,一股子凉气就顺势钻进了心里。“你的身子一直不好,怎么自己还这样不当心。”
皇后抿着唇,将手缩了回来:“这一夜,臣妾只晓得担忧了。怕笑薇有什么闪失,担心皇上有什么不舒服。若不是这身子不争气,臣妾真想能替皇上分忧啊!”
若在平时,皇帝或许不会在意皇后的话。方受了庄妃的漠视,伤了如玥的心,又没能从媚贵人口中,知晓事情的真相,皇帝这会儿当真是身心疲惫。疲惫的时候,却正好渴望有一双手柔柔的抚慰自己疲倦的心。
于是乎,皇帝再度握住了皇后冰凉的手:“白莲教,天理教作乱,各地不法之民揭竿而起,诸如此类棘手的事件,朕也有信心解决。偏是后宫诸事,朕的宫嫔之争,却时常令朕束手无策。”
“皇上,您要当心龙体啊!”皇后攥紧皇帝温热的手掌,动容不已:“臣妾为后宫之首,不能时时为皇上排忧,到底是臣妾的过失。只是,后宫诸事,也并非皇上您说的这样错综杂乱。妃嫔也好,新秀也罢,总归是渴望皇上的垂注,只要雨露均沾,便可消减妹妹们心里的醋意了。”
皇后轻柔一笑,喜滋滋的模样格外慈惠:“说到底,都是心系着皇上您的,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就让臣妾替皇上好好安抚一番,也就是了。”
皇帝沉吟了好一会儿,眉宇几度蹙松,终于还是问道:“掳走笑薇的,乃是媚贵人身边的小六子,皇后怎么看?”
皇后止住了脚步,看了看天边金灿灿的朝阳,缓言道:“臣妾方才瞧着,这冉冉的红日,橙红明亮。这会儿再看,却觉得金光耀目。同是一样的景物,不同的时候来看,便也有了明显的差别。
皇上,想来媚贵人也必然如此。
您眼中的她,温顺柔和,可妃嫔们瞧着,却觉得她妩媚妖格。终究是一样的人,不同的,不过是心罢了。既然小六子死了,死无对证。那便等同于没有此事。谁也不能让已死的人开口不是么!可终归是活着的人更为要紧。”
如枯竭的朽木,泽春雨滋润,沁满了甘甜与清澈。皇帝这才觉得,自己忽略了许久的皇后,才最懂自己的心。“朕也这般想过。可笑薇是朕的女儿……”
如妃还是您心里最在意的人呢!皇后知道皇帝未宣之于口的话是什么。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脸上的颜色却截然相反的更显体贴。“万幸小公主无碍啊!皇上若是还不放心,只消多做陪伴,想来如妃也会安慰的。毕竟,如妃多年来深得皇上您的宠爱,知进退,不会使皇上您为难的。眼下年关将近,媚贵人只要好好反省,虔诚礼佛为皇上祈福,为大清祈福,自然能消减戾气。化解旁人心中的积怨。”
瞧着皇上还是有些不忍,皇后笑着说道:“自然,若是苏拉妹妹果真委屈,待到此事平息,皇上您再寻个由头,晋一晋她的位分也就是了。”
说到这儿,皇后微微蹙眉,密密的睫毛上,覆盖下一片淡薄的阴影:“先前长春宫的事,臣妾还耿耿于怀。皇上不妨加强守卫,以免……旁逸斜出什么乱子。不要的提防,还是不可免除的。”
这话显然是提醒皇上不要掉以轻心。矛头自然是冲着如妃戳过去的了。
转愁为笑,皇后又是一副和婉的模样:“其实只要皇上您有心,什么都不为过,臣妾与一众姐妹自然同沐圣恩。妹妹们年轻,偶尔使性子还不是为了能博得皇上一笑。”
“朕有些饿了,去皇后宫里尝尝八宝粥吧!备下了么?”皇帝只是觉得,满后宫之中,总有一个人会在自己身侧。而这个人或许不是自己心中所爱的,但其实根本不要紧。
“备着呢,皇上最爱吃这个,臣妾总会亲手熬上一些备着。”皇后腼腆一笑:“盼望着皇上时常能来坐坐。”
看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双璧人,相映成笑,荷欢也终于满意的笑了。皇后娘娘果然很了解皇上的心思,正因为了解,才晓得当哭还是该笑。
许是储秀宫又要热闹起来了呵。
这算是一个最宁静的夜晚,宁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媚贵人不施粉黛,披头散发的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经历过九死一生,越发的懂得沉淀自己的怨恨,这个时候张狂、轻浮、沉不住气,只能害死自己。
这么想着,媚贵人不禁缩了缩身子,脚边铜炉里的炭火早已经熄灭了,确切的说,自从她离开长春宫的时候就已经熄灭了。想要重新点燃,怕是不容易了。几起几落,自己的命数真的就这么不堪么!
可如今静下来想,媚贵人又觉得皇上对她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否则即便没有证据,也可以按照庄妃的话,将她打入冷宫,又或者直接了断了她这条贱命。
忽然门吱呀的响了一声,媚贵人以为是紫佳来了,便没有在意。可那人走近,媚贵人才看清楚,不是鲁天还是谁!
“你来做什么?”媚贵人没好气道。“杀人的也是你,救人的也是你,既然要救,何必要演这么一出戏。是嫌我的好日子太长了,还是你根本就和我有仇?好么!就当你是和我有仇好了,此刻我就在你面前,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带着伤心也带着委屈,媚贵人分不清自己是相笑还是想哭。那么在乎鲁天,他忽然不觉也就算了。却还是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人。这样践踏她满腔的情意和信任,又为的是哪般呢。
这么说着,媚贵人不觉仰起头头,露出洁白而光滑的脖颈:“动手吧,还等什么?小六子那一剑干净利落,旁人或许不知是你所为,可你骗不了我。你本是御医,平日里提笔写字也就罢了,偏是手上的厚茧出卖了你。那不是成日挥刀舞剑留下的铁证,又是什么?
区区一个御医,隐瞒了一身的功夫不为人知。你到底想干什么?”
“贵人聪明,竟然都知道了。”鲁天神色平静,并没有过多的掩饰。“之所以抓着初贵人演了这一出戏,白白挨了三十大板,也正是不希望如妃如你这般聪慧。试问一个方受了棍棒之伤的人,怎么能一身夜行衣,入延禧宫杀人救人呢!”
得意的笑容隐隐透着些许的疲倦,鲁天坦然道:“本来我也没准备欺瞒贵人你,只不过临时兴起罢了。想着如果我救下了小公主,他日犯在如妃手里,或许她念在我今日之功,能绕我不死呢!”
媚贵人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鲁天到底想说什么,心底的恐惧却越发的加重:“你究竟是何人,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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