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奴婢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姑姑饶了奴婢吧!”寒霜浑身颤栗不止,显然是受了惊。只一会儿的功夫,连嘴唇也乌紫了。
江连看着情形不对,便道:“这样吧,本公公就做做好事儿,从我们内务府的用度里,拨一些给你带回去。不过这些再要用完了,就只好等下个月的份例了,你可别再来为难我。”
“多谢公公,奴婢不敢了。”寒霜总算露出一丝喜色,又向沛双叩拜道:“姑姑宽恕了奴婢吧,奴婢绝没有冲撞之心,如妃娘娘福寿绵长,小公主福泽深厚,必然不会因为奴婢这薄贱之躯有所冲撞的。”
“还不走,留在这里碍眼。”沛双冷喝了一声,心中仍然愤懑难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爬到皇上的龙床上去。当真是不要命了!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有严肃了几分。
江连让人去取了火炭,待到寒霜千恩万谢着出去了,才将份例银子递给沛双:“姑姑何必跟她计较,总归是下人,哪里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呢。”
“嗨,公公是不知内里的事儿。”沛双吐出一口污气,愤然道:“算了,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拿起银子,忽然发觉分量不对,沛双疑道:“怎么好似又重了些?江公公,你最知道如妃娘娘的性子,无缘无故的殷勤娘娘可从来不受。”
江连立刻恭敬的打了个千儿,面容严肃道:“姑姑何处此言,这可都是皇上的恩旨啊。按贵妃的份例银子给如妃娘娘用,且还有小公主那一份儿,一点也不多,姑姑您在掂量掂量。”
见他这样正色的说话,沛双心里也总算安慰了些:“那便好了,如妃娘娘大公无私,必然不希望手底下的人在这上面动心思。之所以将内务府交给江公公,看重的也正是江公公你贵重的人品。”
“多谢如妃娘娘器重,奴才必当尽心以报。”江连躬着身子,郑重道。
“再有就是,马上开春了,娘娘和小公主得添置新衣了。公公知道,这些事儿从来都是我替娘娘操心,还是领了衣料自己置办的好。”沛双捋了捋衣襟上的红璎珞。
“姑姑放心,奴才让人备好,给您送回宫去。就不劳您亲自来搬了。”江连不是谄媚之人,却知道谁才是明主。如今仰仗如妃的福泽庇护,事事躬亲之外,也必当谨慎小心。
沛双很是满意,起身要走,却正好踩在方才寒霜留下的那滩血水上,不免蹙眉道:“公公赶紧让人把这儿收拾了,像什么样子,凭白的招人晦气。我就先走了,还得给娘娘准备晚膳呢。”
“是是,奴才就办。”江连送了沛双出去,回头就让人收拾了痕迹。
沛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按照原路往回返。仔细一看,地上竟有一串殷红的血迹,心里不由得发恨。“这妮子也是,都出了内务府了,还要做足了戏份儿。是要人都看见她有多可怜么?博取同情也得有个底线吧!”
越想越是生气,沛双不由得加紧了步子。远远瞧见一个人蹲在地上,旁边似躺着一个人。正狐疑是谁,沛双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倒着的人身上的衣裳。不正是寒霜那小蹄子么!
“这是怎么了?”沛双冷哼了一声,才瞧清楚蹲着的人是石御医。“石御医,您怎么在这儿啊?”
石御医正在看寒霜额上的伤口,缓了口气才顾上与沛双说话:“微臣走到这里的时候,见有人晕了,就过来瞧瞧。这宫婢有些眼生,以前倒也没见过。”
“没见过,今儿不是见着了么,大人有所不知了,她正是长春宫定嫔身边的侍婢。”这句话沛双说的极尽嘲讽,语气里满是轻蔑之意。石黔默一听,便心中有数了。
事儿就怕仔细想,前一阵儿皇上总是去定嫔那里,已经很让人奇怪了。这会儿沛双姑娘又对寒霜充满敌意,恐怕这姑娘不是区区宫婢这么简单吧。
石黔默把事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中登时有了数。
沛双低头细细看着地上躺着的可人儿,一身碧绿色的宫装,额上却鲜血直涌,嫣红的好看。在配上一地的雪白,和散落在身侧的黑炭,真就是一幅美景。“石御医事忙,照顾如妃娘娘与其余小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这样不入流的蹄子,实在不配劳您救治。
若是冻死了,只当少了个祸害。您又何必费这份儿心呢!再者,连皇上的龙床她也爬过了,死了也不冤枉。钟粹宫里还有多少小主,只怕穷尽一生也见不着皇上一面呢,您说是不是!”
没当石黔默是外人,沛双的话根本没有隐晦之意。
说者无心,可听者却有意。石黔默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总算大雪无痕,行人无踪。“姑姑这话,还是不要轻易宣之于口为好。”
沛双这才看了看四周,吁气到:“都是被她气的。”
石黔默又看了看寒霜的脸色,眉头深锁:“看面容,这姑娘像是有些血气不足。反正人已经倒在了这里,还是让微臣替她一诊不迟。”
“随你喜欢好了。”沛双知道石黔默是御医,御医见了病人,岂有不救之理。也懒得与他分辩。
把手按在寒霜的腕子上,石黔默不觉大惊。天啊,他这是摸到了什么?喜脉,竟然是喜脉!脸色一瞬间阴冷下来,定嫔与如妃斗的激烈,这个时候她身边的宫婢怀了皇上的龙种,这意味着什么?
石黔默不敢想,也决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可是……他有些下不了狠手。当御医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害过命,除了上一次安嫔求他给的落胎药,真的再没有别的了。抽回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抖动的他难以控制。
“石御医您这是怎么了?”沛双也被他这股劲儿吓着了。“难道,她已经死了么?”
“不,不是。”石黔默沉下了心,忽然一股爱意就涌了出来。方才冻得僵硬的手指,竟然温暖起来。好似血液奔腾,全身都有了力气。为了如玥,为了她,这算的了什么?算得了什么?
“她还没死,不过是长期营养不良,又失血过多,所以一时间难以醒转罢了。”
这次轮到沛双惊讶了:“您说什么,她营养不良?怎么会?定嫔再狠毒,也不至于用着她,还这样刁难她吧?”
“非但如此,她的脉搏细数无力,应该是身上带着暗伤。显然长期遭受虐待所致。”石黔默说的不假,只不过隐瞒了最至关紧要的一些。
沛双倒吸了一口气,凉凉的直灌进了咽喉。“奴婢明白了,石御医,一定这几个月,皇上长久未去长春宫,定嫔责备她没有用,这才下此毒手。哼,连自己用着的人也这样不讲情分,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忽然沛双有些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子了,也许她没有在演戏,也许她是真的很畏惧定嫔身不由己。可无论怎么样,她都不该与自家小姐为敌。理清了思绪,沛双便不再坚持什么了,只从自己的袖管里取了一锭银子:“石御医,这是奴婢存的私房钱,就当是给她的汤药费了。宫中就医主子们是不用花钱,可她……唉,您就行行好,救救她吧。”
石御医心中有愧,自然不肯接沛双的银子,只垂首道:“姑姑放心吧,微臣不会见死不救的。天寒地冻的,您先回宫去,这里我自会处理。”
屈了膝,沛双还是硬将银子塞进了石黔默手中:“大人,奴婢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这么说,石黔默便没有再推诿:“微臣自会将她救醒的。”
沛双点了点头,咬着唇缓缓离去。石黔默几乎是想也不想,趁人不备,便从袖管中取出了一根银针。下手极为快,三两下便好了。针再收回的时候,石黔默只觉得心很痛。
正逢有两个小太监缓慢的走过来,石黔默随即唤了过来:“这是长春宫定嫔娘娘的近身宫婢,不知何故伤了,在这里晕厥了,你们赶紧将人送回长春宫去吧。”
话音落,石黔默丢下一锭银子:“好好送回去。”
小太监见了银子自然欢喜,忙不迭的应下了。一前一后的搭着寒霜,缓慢的朝长春宫而去。而雪地之上,那嫣红的血痕拖了很长很长,一直从内务府的宫道上滴回了长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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