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了蜜粉,又描黛眉,如玥才觉得脸上的颜色好看了些,这一晚上的折腾,心是不累,可奈何面容憔悴,许多东西越发的藏不住了。
越是这样不笑的时候,如玥越是能看清自己的表情,眉峰、瞳中、眼尾、唇角每一处都尽诉凌厉之气,森寒而绝杀,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恨了。心在颤抖,恨得让自己疼。
“就搁在那吧,你们出去。”袭儿打发了前来送膳的小宫婢,知晓娘娘这会儿没有胃口,便道:“小厨房刚送来熬好的燕窝,娘娘多少用些吧。”
如玥敛了神思,不动声色的匿藏了满腹的心事:“自然要吃些,否则我哪里力气和她斗下去。”
“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自然不好受,可是娘娘,弄清楚了不是很好么?总不至于一直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袭儿将燕窝递在如玥手中,微微一笑:“娘娘是一时过不去这个坎儿罢了,等想通了就没那么难受了。”
“袭儿啊,我不是难受,而是恨。”如玥端起燕窝,搅动着小银勺:“是恶心,是嫌恶这样肮脏的人心啊。皇后恨我怨我,千方百计想要我的性命,我都没有这么恨过。可她,一面对着我灿烂的笑着,一面却伸长了手推我去死,亏我这么信她,这样诚心实意的待她好……”
如玥愤恨的抿了一勺燕窝,满目阴冷:“是我钮钴禄如玥太蠢太好欺负了么!江连那里怎么说。”
“娘娘放心,这个时辰皇上也快下朝了,若是不出意外徐淼应该已经被迫离宫了。奴婢只是想,咱们这动作有些大了,会不会打草惊蛇?”
思忖了一下,如玥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以定嫔的心思,必能料到我对她也会怀疑。若是刻意避免反而令她疑心,不如这样明晃晃的来好。她自然也会再做些事,替自己洗清嫌疑。熟不知越做越错,越能令我认清她的真面目。”
这么说着,如玥缓缓起身:“去储秀宫,我想去会一会皇后。”
储秀宫的正门,也有许久不曾打开过了。侍卫们无精打采的站着,毫无半点威严。“物似主人形。”如玥穿过死气沉沉的回廊,看过枝叶枯黄的花卉,讥讽道:“堂堂皇后之尊也不过如此,可见后宫里唯有掌权的女子,性命才能长久。”
沛双听着,不免有些忧心,咬了咬唇,并未做声。倒是袭儿顺口问道:“诸如此类的话,娘娘您是从不会宣之于口的,今儿是怎么了?”
“说也当如此,不说也当如此,何况这会儿储秀宫还有谁能听见呢!”如玥高昂了声音,凛然贵气,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储秀宫正点之上。“皇后娘娘吉祥。”
紫敏抬眼一瞧,心猛然一震,如妃好大的排场,除了一左一右的两位大姑姑,身后竟然跟了小太监六名、粗婢八名,想来皇后出行也未如此招摇,着实令人咋舌。“如妃娘娘万福。”沉下了心思,紫敏还是盈盈欠身。
如玥看也不看她,径直寻了一处坐下。
“如妃大驾光临,本宫忽然觉得储秀宫蓬荜生辉了。”皇后端庄坐在凤椅之上,脊背挺得笔直。纵然是储秀宫万物凋零,她依然装扮的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失仪。只是妆容再美也无法掩盖她的憔悴与孤寂,那是渗透进骨子里的东西,根本无法抹去。
“皇后这里,草木零落也就罢了,焚香也不适宜炎夏,却是苦涩的药味儿发人深省,别出心裁啊。”如玥以手,轻轻遮挡了鼻前。细瞧才发觉熬药的火炉竟然就搁在殿上,不免蹙眉:“不想皇后这里人手却成这样,要劳烦皇后跟前的大姑姑在侧煎药,当真是臣妾的疏忽了。”
话至此,乐喜儿忙凑上前,恭敬道:“皇后娘娘万福,这些宫人是我家主子精挑细选的,个个手脚麻利,忠心耿耿,打今儿起就指过来储秀宫伺候您了。”
一众宫人均向皇后行礼,齐齐尊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些宫人都是永寿宫臣妾看着合眼缘的,想来要比内务府那些奴才甄选的好。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如玥见坐了这么久,迟迟也没人奉茶,淡然一笑:“就劳紫敏姑姑带着他们下去吧。本宫与皇后,还有话说。”
“紫敏。”皇后与她对了一眼,不紧不慢道:“瞧见了吧,妃主高高在上,多少人俯首帖耳啊。可这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的向本宫叩首行礼,口尊吉祥,到底也是输了身份。”顿了顿,皇后才接着道:“不过始终是妃主么,你们这些宫人自然得听。如妃说了让你们下去,就下去吧。若是怄了气,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奴婢告退。”紫敏知道皇后是借着数落自己,挫一挫如妃的锐气,便顺从的领着宫人们退了下去。
如玥与袭儿对视一眼,授意她也出去。待殿上只余自己与皇后,如玥才敛了面上的笑意。“敬重你为皇后,无论我多不想拜也要拜下去。可你除了空有皇后的虚名还有什么?三阿哥、四阿哥?不然,还能再为皇上添一个五阿哥么!为什么关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反思,不肯正视自己的错误,我的栾儿终究是命丧在你手中了。”
明知道皇后不是害死栾儿的罪魁祸首如玥这般说话,正是为了刻意激怒皇后。
皇后的性子,果真如同如玥所料的一样。先是忍了忍没有发作,可一想到四阿哥,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跟你说过多少边了,八皇女的死,根本于我钮钴禄睿澄无关。可我失去了绵忻,却都是你身害得,你敢不敢指天发誓,安嫔的红花不是你命人给的?”
“敢。”如玥不紧不慢,吐出这个字,一脸坚毅:“你自己收不住人心罢了,怎么能怨我。看看你身边,净出了些什么样的货色,小旦子,吃里扒外。安嫔,踩着主子往上攀爬。徐淼,推着你来送死。可你倒好,非但没有反省自查,却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于旁人身上,当真可悲可叹至极。”
“你说什么?”皇后满面愕然:“徐淼他做了什么?”
“栾儿之死,正是他假借你的懿旨所为。”如玥强忍着心痛,尽量放慢语速道:“借我之手令你万劫不复,待到事成,再想方设法除去了我。这么一来,他背后真正主子方可独占鳌头,呼喝六宫。”
“什么?”皇后软了语气,似乎信了,又并非全信:“我待他有恩,又提携他做到这个位置。他怎么会弃明投暗,怎么会放着好端端的正主不伺候……你说,那人是谁?究竟是谁?”皇后激动起来,竟有些坐不住了。
如玥忽然笑了,声音悦耳却满是苍凉:“正主?皇后,你未免也太自负了。徐淼能熬到今天,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到皇后身边的副总管,你真当是他选对了主子之故么!”
皇后哑然无声,忽然却垂下泪来。“本宫是皇后,再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妃子来教训。还有,即便是本宫眼盲,也不需要你永寿宫的人盯着伺候。通通带走,一个也不许留。”
“那怎么好?”如玥微微一笑,取下了胸前的丝绢,走上前去轻轻为皇后逝去了眼泪:“没有她们在一旁帮衬照料,皇后若是再有半点闪失,臣妾可担当不起。总归以后,您好好的当您的中宫,其余的事儿,自由臣妾替您分忧。绵忻在玉嫔那里安好,娘娘您实在不需要担心。”
“那我与你手中的木偶有什么差别?一举一动,岂非都要攥在你的掌控之中?”皇后泪眼婆娑,却固执的扬着头,不为别的,只求能见绵忻一面。“我想我的孩子。”
如玥长叹了一声,方才安慰道:“是你的孩子,必然流着和你一样的血,没人可以否认。至于皇后你,木偶人也好,傀儡也罢,总比丢了性命要好许多。”
乐喜儿又蹿了进来,如玥见他着急,免不了招手令他上前。
想着皇后在场,乐喜儿还是附耳蚊音:“娘娘不好了,玉嫔那里出了大事。请您快过去瞧瞧。”
如玥微微颔首,敛了心慌:“臣妾不打扰皇后了,就此告退。”
“慢着。”皇后蹭的站起了身子,紧跟了如玥一步,口吻略带祈求之意:“绵忻好么,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
如玥恻隐之心动,回头睨了皇后一眼,道:“是皇上吩咐臣妾,来看皇后你的。”
“皇上……”皇后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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