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这样的悠闲惬意,苏完尼瓜尔佳茉蕊躺在髹漆彩绘的拔步床上,似乎能嗅到床围银杏木独有的淡雅之气,手摸着床边透雕的百子千孙图,笑容如同鬼魅的花枝一般,绽开在夕阳临落的暮色之中。含笑入神,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天。
从侧福晋身边的卑微的宫婢,到成为皇后身边得脸的大姑姑。一朝得蒙圣宠晋封了常在的位分,从奴婢成了正经的小主。满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安稳的过下去,岂料时运走低,险些丧命沦为冷宫弃妇。
往事历历在目,一切好似一个哀怨无比的噩梦。再醒来时,当真令人恍如隔世。?安嫔抚了抚光洁的脸颊,细腻柔滑的感觉骗不了人。她再也不是冷宫里那个蓬头垢面的疯妇了。
可真好啊,再度飞上枝头的她,已经摇身成了安嫔,身怀龙裔的安嫔。还有比这更能令人欢欣的事么?
纵然自己答应了皇后,必然为皇后铲除如妃、庄妃是极为艰险的事儿。可只要有了皇上的恩宠,有了皇家的血脉,能够走出冷宫绝地,再艰险的她也浑然不怕。
确切的说,如今也不光是为了皇后,还有腹中这个小生命呢!安嫔甜美的闭上双眼,情不自禁的哼起柔柔的童调,嫣然慈母之心。好似这才真正是属于她的美好春日。
“安嫔这么早就歇下了?”紫敏推门而入。安嫔未及起身,皇后便随后走了进来。“有身子的人,难免会觉得疲倦,早歇着也是必然的事儿。”
安嫔一脸的惬意之色转瞬间被抹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戚然而拘谨的笑意,惭愧道:“臣妾不知皇后娘娘这时候会来,未能迎接凤驾……”
“诶!”皇后打断了她的话,走至床边端身而坐。“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有身子的人实在不必多礼,况且你的龙胎,不过才两个月而已。还不是很稳固呢,万一……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你要本宫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皇后娘娘……奴婢答应您的事儿,一时一刻也不敢忘。求您求您无论如何,不要伤害臣妾的孩子。”皇后话中的不寻常之意,惊得安嫔花容失色,瑟瑟的蜷紧了双膝,生怕皇后一巴掌打下来,就正落在她裹着小生命的腹部。
“紫敏,你来看看。她怎么怕本宫成这个样子。本宫又不是鬼,本宫是堂堂的中宫皇后。”皇后强硬的目光穿刺在安嫔周身,带着金嵌翡翠护甲的手缓缓朝着安嫔的腹部伸去。
安嫔唬得险些叫出声来,却强忍着心中的畏惧低声哀求道:“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绝不会食言而肥,求您……求求您了……”
安嫔的话还没说完,皇后的手已经搁在她的腹上。?动作是那样的缓慢,来来回回,轻轻的抚摸。?可隔着春日微厚的绸料,安嫔一样能感觉到冰冷和僵硬。那是来自皇后的手的温度,除了祈祷,除了畏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反倒是皇后很享受这种感觉。随着自己的手在动,安嫔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忽然觉得,掌控着别人的生与死,这种感觉竟这样痛快。
不喜欢的,厌恶的统统能在自己的掌中消失,只要稍稍用力就好了。
“你这一胎倒是预料之外,所以本宫一早就说过,你是个有福气的!”皇后收回了手,微微眯了眯眼:“可是茉蕊呀,你别忘了,当年庄妃的孩子枉死多少也是于你有关系的。纵然旁人不这么觉得,可庄妃也饶不了你。能否保住你这一胎,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安嫔有一丝窃喜,皇后的话是不是意在告诉自己,只要为她铲除了庄妃如妃,就允许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自然,她是怎么也不敢表现出这种喜悦的,哪怕是零星的细微光芒,也绝不敢在皇后面前有半分显露。
“当然,若你能平安的挨到瓜熟蒂落之日,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明,替你将养这个孩子。”皇后话锋一转,轻言巧语般就夺去了安嫔的骨肉:“本宫身为嫡母,必当视如己出。你还年轻,太多顾及了孩儿难免会对皇上分心。本宫始终觉得,你该抓紧这样的好岁月,固宠最紧要。”
安嫔然没有想到皇后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惊愕的头皮发麻,双眼无神的瞪大。“皇后娘娘,您……”您好狠的心啊。这后半句话,安嫔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紫敏递手扶了皇后起身,才道:“皇后娘娘,苏嬷嬷已经在咸福宫下院候着了,明个儿起,就会亲自照料安嫔的饮食起居。毕竟苏嬷嬷自己是生育过的,比起一般的宫女可心的多。想来安嫔也大可以安心。”
皇后欣然含笑,沉嗯了一声:“所以茉蕊,后宫里再也没有谁能比你更懂本宫的心思。毕竟是打府里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的人么!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自然不用本宫再三的重复、嘱托你了。
皇上唯独选了个‘安’字给你,安分守己也好,安然度日也好,总归你要体念皇上待你的这一份真情才是。就不必相送了,好生歇着吧!”
“倘若,倘若臣妾诞下的是个小公主呢?”安嫔虽然知道皇后的心思,却也不能不多问这一句。倘若是个小公主,看在她不会威胁三阿哥、四阿哥的份儿上,皇后或许会留给自己呢!
“公主?呵,公主。”皇后冷冷的笑着,沁出森肃的怨怼:“公主怎么了?你瞧如妃不是最好的例子么?生了个聪颖可人的小公主,便牢牢套住了皇上的心。可怜那小公主终归还不是死了么!”
安嫔只听了这最后的一句话,便死命的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直到血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她才觉得痛。就连女儿,皇后也是不肯留给自己的。忽然满心的得意换做一缕风霜,将荣宠的喜悦一扫而尽。
她苏完尼瓜尔佳茉蕊,生是皇后的奴婢,就连死也一样逃不出皇后的手心。
紫敏同情的瞥了安嫔一眼,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这些事儿在她眼里,早已经见惯了。更何况皇后的地位已经不能动摇了,只有乖顺的听话,命才能长久。
厢房的门吱呀的阖上,显得有气无力。
安嫔早已泪流满面,若是半年前,她没有答应皇后的要求。她就不会有这个孩子,没有走出冷宫,纵然没有希望却也不会饱尝骨肉分离的苦楚。
可现在,恐怕连后悔也是妄想。
徐淼侯在门外多时,见皇后走了出来,便道:“娘娘宽慈,安嫔本是不该有这个孩子的。”
“是不该有,本宫从没想过她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夕日得宠的时候,肚子也没有这样争气,谁知这三月来本宫才安排了她侍寝三次,就怀上了。哼,当真是天随人愿啊。”皇后示意紫敏在身后跟着,却把手递在了徐淼粗糙的掌中。
“这么说来,老奴就明白了。”徐淼细眯着的双眼,似笑意浓烈。?皇后随着他的笑容,渐渐泛起笑意:“人老精,还是你看得透彻些,不枉费本宫对你的提拔。”
“皇后娘娘英明,老奴也时刻记着娘娘您的恩德。必然尽心竭力为娘娘办事儿。”徐淼说着讨好的话,格外的刺耳。紫敏只觉得熏得慌,面上却依然柔和的笑着。
“永寿宫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皇后忽然降低了嗓音,小心的问。?“皇后娘娘放心,**不离十了。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事儿。”
徐淼虽然谨慎,却显得格外得意。“如妃再精明,也难以知晓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好!”皇后的目光迸射出森冷的杀意:“除去了如妃,庄妃便孤掌难鸣,也离死不远了。”
彼时,如玥正立在窗棂前。看着晚霞渐渐暗淡暮色低垂,红檐青瓦渐渐隐去了光华,波动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下去。
“沛双回来了!”袭儿陪着如玥良久,也染上了几许沉闷。见办差的人回来,脸上才露出了笑意。“怎么样,话可传到了吧?”
“自然传到了。”沛双笑着,双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内务府明儿就该将小姐的绿头牌搁上了。皇上见了,必然来咱们永寿宫。”
“皇上今晚宿在哪里?”如玥似没听见沛双的话,只问自己关心的事儿。
袭儿略带讨好似的笑道:“能是哪一宫,还不过就是些新晋的宫嫔小主。再者说,皇上近来操劳,这会儿没准还在养心殿看奏折呢!”
沛双努了努嘴没有吭气,却显然很是不满袭儿的说法。
“若我没猜错,八成是宿在了永和宫。”如玥仰头望天,习习的春风带着料峭的寒意,猛的灌进衣领来。“初贵人有孕,自然不能侍寝。庄妃却可以。”
“小姐,您猜得真准。”沛双愤懑的撇了撇嘴。袭儿忙拦道:“别当着娘娘的面胡说,凭白添堵。”
“罢了,堵也不全是别人添的,总得自己用心去在意了不是。”如玥取下来鬓边的金簪子,随手搁在妆台前:“替我梳个简单的发饰,也有好久没去李贵人的长春宫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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