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安好跑过来,想要让颜予漾带她去游乐场。
颜如烟笑着说,“去吧。”
颜予漾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但是具体怎么怪,仿佛又说不出来。
她走到门外。
颜如烟忽然喊了一声,“漾漾。”
颜予漾立刻停下脚步,“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颜如烟直接走过来,抱了抱颜予漾,“你们好好玩,我在家里等你。”
颜予漾笑靥如花,“要是离不开我的话,最后邀请你一次,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颜如烟扁扁嘴,似笑非笑的抱臂环胸,“我发现你最近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赶紧走吧,天天看着你这张脸,再好看我都看腻了,快走,让我享受一下一个人的安静。”
颜予漾哼了一声。
又忍不住转过身,“不要想我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带着安好离开了这里。
安青阳提前派了司机,正在外面等候,两人上车后,半个小时到了游乐场。
在游乐园门口检票的时候。
一个穿着笨拙的玩偶服的大熊,可可爱爱的跑过来,送给了颜予漾一个气球。
颜予漾展颜一笑,“谢谢。”
把气球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大熊又给了安好一个,安好让颜予漾帮她也拴在手腕上。
进入后。
安好迫不及待的带着颜予漾去玩大摆钟。
颜予漾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确定?”
安好兴奋的眼睛都亮了,“我爸爸以前带我来,从来不敢和我一起玩,都没人陪过我的。”
颜予漾揉了揉她的头发,揉成了小狮子,“行吧,就一次啊。”
一个从小没有妈妈。
一个从小没有爸爸。
颜予漾觉得,她和安好还真是同病相怜。
人很多。
特别拥挤。
颜予漾紧紧的抓着安好的胳膊,“千万不要走丢了,走丢了,我找不到你了。”
安好笑的眉眼弯弯,“我又不是小孩。”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
安好还是像人形挂件一样,紧紧的抱住了颜予漾的腰,“姐姐,你要是可以一直留下来就好了。”
安意姐和安宁姐从来不会带她玩,她又不上学,就没有朋友,每次出来玩也只能和爸爸一起。
虽然说和爸爸一起出来玩也挺好。
可是……可是有时候还是想要一个姐姐,或者一个朋友。
颜予漾笑着没说话。
两人上去大摆钟,坐下来,认认真真的绑好了安全带,颜予漾绑完之后,又神色紧张的给旁边的安好检查了一下。
安好任由颜予漾检查。
小姑娘回忆说道,“小时候,我爸不细心,我也很内向,我想要什么,想要玩什么,都不敢直接当着我爸的面提起来,我就想了个办法,我写在日记上,然后故意把日记打开,放在我爸可以看到的地方,就当做我还没有写完,我爸看到之后,立刻回去给我买,或带我出来玩……”
颜予漾原本笑着听的。
可笑着笑着。
笑容骤然消失。
日记!
散步,年夜饭,讲故事,剥虾,开螃蟹,番茄炒蛋,游乐场的气球……
那是她和安好一样,写在日记里的愿望。
颜予漾意识到了什么。
她眼眶猩红。
她解开安全带,跑下去。
工作人员哎了一声,“怎么了怎么了?不坐了?”
颜予漾头也没回。
安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立刻追了上去。
到了老宅。
车还没停稳,颜予漾就冲了下去,她在楼梯拐角撞上了安青辞。
安青辞看她眼泪纵横的样子,微微一愣,“怎么了,颜颜?”
颜予漾一把推开他,“滚开啊。”
颜予漾往上跑的时候,被楼梯绊了一下,她仿佛是觉察不到痛觉,毫不犹豫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安青辞第一时间追上去。
砰的一声。
颜予漾撞开房门,“妈,妈妈……”
她声音破碎,颤抖着,情绪已经濒临崩溃,她转着,不知道该往哪里寻找,呜咽着不停的低喃着,“妈妈……”
安青辞上前问道,“颜颜,你妈妈怎么了?”
话没说完。
两人的余光同时看到了,外面的窗台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颜予漾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妈——”
她百米冲刺一样跑到窗台,要从窗台向下跳,“妈,妈……”
安青辞抱住颜予漾。
“你别碰我,你滚,我要我妈妈,你怎么不去死啊,喻长卿,你滚开!”
安青辞眼睛含满热泪。
他扛起颜予漾,朝着楼下跑去。
白雪皑皑中,颜如烟穿着一身红色的身影格外的显眼。
最显眼的,是她的身体里流泻出来的猩红的血液,温热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的融化着白雪。
白雪化成的清水和血液相互缠绕在一起,正在流向更远的地方。
颜予漾痛彻心扉。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明明说的都要回家了,分明今的很快就回家了,为什么最后会这样啊?
颜予漾崩溃的嚎啕大哭,声音震耳欲聋,瘦弱的脊骨,猛烈的颤抖抽搐着,心脏被一把刀,一点点的剁碎。
她抱着颜如烟的尸体,感受到一点点变得冰冷得过程,那是生命消失的过程。
漫天白雪中。
颜予漾发出凄惨的呐喊,“妈,你怎么又不要我了?妈——”
看到这一幕的佣人,都难免红了眼眶。
安青辞双腿一软,跪在雪地中,他不停的打着自己巴掌。
他跪着走近。
刚要碰一碰颜夫人,颜予漾好像得了应激反应,她拼命的抱着颜予漾后退,“不要碰我妈,你滚呐,别碰她——”
她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好像是愤怒到极点的狮子,她看着安青辞的目光中,已然变成了彻底的憎恨。
不共戴天的憎恨,仇恨,
安青辞急忙安抚她,“颜颜,好的好的,我不过去,你别这样,你听话好不好?”
救护车很快到了。
医生抬着颜如烟上车,安青辞想要跟上去,被情绪激动的颜予漾推到在地,额头撞在了花园边的石头上,瞬间头破血流。
颜予漾孤零零的,像是一头小兽,她咬着牙关,恨恨的啐了一口。
上去救护车。
而此时此刻,顶楼的佛堂里,老夫人手里的佛珠串,啪的一声,断开了,小紫檀木的佛珠滚落的到处都是。
沈知秋就要弯腰去捡。
老夫人阻止了沈知秋的动作,“别,就当是给……给她陪葬了。”
沈知秋嗯了一声。
沉默一会儿,说道,“其实,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用自己的命给她女儿交换的东西,比她这一条命值钱多了,我们并没有欠她什么。”
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青辞那边,你好好的安慰安慰。”
沈知秋笑笑,“他不敢做什么,虽然没了颜如烟,可是颜予漾还在,他不敢拿颜予漾冒险,他肯定一如既往,不会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我这边开始处理一下过户的事情了。”
老夫人缓缓颔首。
挥挥手,“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让佛祖感化感化。”
沈知秋起身出去。
不久之后。
老夫人笨拙的站起来,在墙壁上按下一个开关,墙壁翻转,而在墙壁里面却是一个小小的被挖空的柜子大小的地儿,里面就摆放着一尊墓碑。
上面写着:吾儿安青辞之墓。
——
医院
医生抱歉又同情的看着颜予漾,让她进去见最后一面。
颜予漾的双脚好像被灌了铅。
无论如何都抬不动。
她站在原地,面前是模糊的人来人往,人潮拥挤,她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不知所措。
面前急救室的门开着。
像是变成了……变成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进去。
便是万劫不复。
安青阳带着安青辞和安好赶来,安青辞要进去急救室。
颜予漾几步冲到门口。
双手紧紧的抓着两扇门,骨节暴起,眼泪如珠堕玉似的,不停歇,“你别来,你滚,你去死——”
安青辞老泪纵横。
颜予漾只觉得恶心,“别用你迟来的深情恶心我,你不配,你什么都不配,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你,为什么要是我的妈妈。”
安青辞整个人无法说出一句连顺的话,“对不起,漾漾,对不起你们……”
“恶心。”
颜予漾砰的关了门。
声音很大。
有护士过来想要警告一下,被安青阳拦下来解释。
颜予漾喉咙滚了滚。
她依旧不靠近,不敢去靠近。
她一个人像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的挪到角落里,坐下来,胳膊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像是不值钱一样从眼眶里奔涌而出,扑簌落下,悲伤,可更多的是绝望。
哭到再也哭不出声音了,转成了凄惨的长长的不绝如缕的呜咽,两只手紧紧的握着拳头,牙齿在拳头上咬出来了一个一个的血印……
都不要她。
都离她而去了。
短短一个月,她失去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所有的亲人。
她明明已经畅想到未来了。
为什么啊?
她就不值得颜如烟活下来吗?她就不能成为支撑颜如烟活下来的动力吗?她的存在,就那么的无足轻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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