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予漾不敢出去梁牧川的怀抱。
好像梁牧川就是铜墙铁壁,可以包容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她一旦离开。
就要接受一个足以摧毁她的现实——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无条件的站在她身后的人,没有了。
她是一个没人疼的小孩儿了。
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把她放在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第一位了。
她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不要面对。
她无法面对。
梁牧川强行抱着她,来到了奶奶面前,一只手护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掀开了白布。
颜予漾闭紧眼睛。
梁牧川蹭了蹭她脸颊上的泪,“奶奶等着你告别,你和她告别了,她才可以安心的变成你头顶上的星星,天边的晚霞,降落的树叶,她才可以快一点的像是这辈子也是她先来的一样,去布置你们的下一个家。”
颜予漾抿紧唇瓣。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奶奶面容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好像是午睡了一场。
她抬起手,轻轻的在奶奶鼻尖上碰了一下,小时候,和奶奶一起午睡,每次她醒过来后,看到奶奶还在睡,就会捏一捏奶奶的鼻子,奶奶都会醒过来慈爱的说她,“调皮小捣蛋。”
她带着无尽的希冀。
带着自己这辈子所有的盼望和梦想,期待着奇迹发生,可是没有。
颜予漾靠近半步。
再也不能更近。
她手足无措的抚摸着奶奶的脸,奶奶的头发,握着奶奶的手,整理着奶奶的衣襟,声音颤抖着害怕着恐惧着恐慌着,“奶奶,漾漾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奶奶——”
她趴在奶奶身边。
感受着老人家留在这个世间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她舍不得放开,舍不得让它飘散。
她抽泣着,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
梁牧川叹息一声,“五婶儿,郑先生,先出去吧,让漾漾和奶奶好好告个别。”
三人出去。
梁牧川看见站在门口的向磊。
向磊目光复杂的和他对视一眼后,毅然决然的转身,朝着院子里的杏树挪去。
郑帅虽然认出了向磊。
可还是走到了梁牧川的身边,“奶奶是癌症,肺癌,我妈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当时场景更让人没办法接受,我妈说奶奶鼻子嘴巴都是血,怕颜颜更难过,我妈就和几个邻居一起给奶奶洗干净了,奶奶的寿衣是自己穿的,可能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梁牧川心里五味杂陈,“谢谢。”
他上次来的时候,老人家严格的分碗筷,并且因为颜予漾无意间用了她的勺子很生气,他就觉察出一点不对劲。
后来也是暗示颜予漾带奶奶去查体,可是查体结果却一切健康,只能说明,老人家在颜予漾面前做了小小的手段。
——为了不让她难过担心。
门再次被推开。
颜如烟气喘吁吁的进来,看了郑帅,梁牧川和向磊一眼后,她匆匆忙忙进去房间。
颜如烟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她毁在地上,抱着老人家的身子,“妈,你怎么了?妈,我回来看你了,你怎么了啊!”
她歇斯底里。
老人家面容慈祥。
前面的香火炉中,一缕又一缕的青烟,悠悠的腾空,温柔又缱绻。
颜如烟摸了摸颜予漾的头。
颜予漾抬起头,隔着奶奶,模糊双眼的看着颜如烟,“我没有奶奶了,我又没人疼了。”
颜如烟擦干净眼泪。
不停的深呼吸着,“妈妈,也没有妈妈了。”
说完。
颜予漾闭上眼睛。
连绵不绝的泪落下,漾漾说她没人疼了,她何尝不是?
唯一一个还把她当成孩子的老人,离她而去了。
她再也没有对她无限包容的长辈了,再也没有一个可以略过她的珠光宝气和一身盛装,看出她的困惑劳顿和疲惫不堪的妈妈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
第二天一早。
殡仪馆的车来了,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拿着尸袋,要把奶奶放进里面。
颜予漾挣脱开颜如烟的手。
冲到他们面前。
用力吃奶的力气推开他们,“不要带走我奶奶,不要,求求你们了,我不能没有奶奶。”
颜如烟沙哑的劝说,“漾漾,别给别人添麻烦。”
颜予漾抱着奶奶。
只知道不让奶奶被送进那白色小小的看起来就不会舒服的尸袋中。
向磊还没靠近,就被颜予漾那像是被抢夺了所有的小猛兽一样的眼神停滞了脚步。
梁牧川叹了口气,“漾漾。”
即便是他靠近,颜予漾依旧张牙舞爪,手指在他脸上,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痕。
梁牧川握住她的双手,“早点让奶奶入土为安吧,她……和你爸爸团聚了,这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奶奶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存活在你的心里,只要你还记得,她就活在你心里。”
她眼睁睁看着奶奶的尸体被装起来。
她还要去阻止,却被梁牧川死死的抱在怀里。
梁牧川看了向磊一眼,向磊立刻随着颜如烟跟着殡仪车一起去了殡仪馆。
颜予漾哭的撕心裂肺。
她还是……终究……无论如何……不管被多少人开导和安慰,都无法释怀的啊。
她听着远走的喇叭声。
她爬起来就要追上去。
梁牧川抱住她,“我带你去,但是你不能再这样了,入土为安,你不让奶奶早日入土,是你自己的执念作祟,也是对你奶奶的不孝。”
旁边郑帅皱了皱眉头,对于梁牧川的说辞很是不认可。
颜予漾却乖乖的点了点头,“带我去。”
——
骨灰盒方方正正。
比想象中的要小。
颜予漾抱在怀里,几乎没感觉到什么重量。
可是这小小的,轻轻的盒子里面,是她……像一个世界那么大的后盾啊。
这个盒子里面锁住的,就是她的世界啊。
后面的葬礼,简单又很快。
奶奶入土为安了。
颜予漾和颜如烟跪在坟前,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梁牧川带着向磊走开,把最后的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她们。
颜予漾摘了一朵小白花,放在了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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