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昏红光幕中飘落的雪花,刘氓也恍然如梦。
口鼻喷出的气息依旧灼热,面前雪花躲闪消融,仿佛幽怨的精灵。而视线穿过这幻影,对面的茅舍在燃烧,罗宾逊坐在不远处土墩上,宝剑插在身旁。他已经卸下头盔,满脸汗水,一篷红色乱发蒸气袅袅,背后,另一名近卫队员背靠土墩叉腿坐在地上,身下一汪血迹仍在慢慢扩散,与旁边斜卧在地花帽兵同样殷红的血迹交汇在一起。
晃晃脑袋,见周围几名近卫队员要么目光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逡巡,要么呆呆看着北面基本坍塌的围墙,刘氓招呼一声,慢慢挪出小院。村位于明斯克高地边缘,离开城池接近两里,前方不远处就是起伏山林。天还没完全黑,但火光沿山脚形成纵深数百米的隔离带,左右两侧是青烟弥漫天际。
周围涌来多近卫队员和禁卫骑兵,粗重的喘息声和低沉的马嘶声掩盖一切。好一会,有人不安的嘟哝一声,随即,刘氓身旁,也在眺望山林的卢卡斯低声说:“陛下,这可能是鞑靼人的策略。无法再封堵我们,就暂缓攻城,好调整部署。”
有可能。午后开始,他集中兵力向这里突破。近卫步兵用燃烧弹火力覆盖后,近卫队员和禁卫骑兵一拥而上,很将元帝**防守阵地打开一个百余米的缺口,随后不管不顾强行穿插,禁卫中型骑兵则在少量步兵配合下巩固走廊。
禁卫重骑兵在马上用标枪和重弓点射。步战的近卫队员狂暴突击,这组合不仅拥有难以撼动的装甲,是高低搭配远近皆宜,效果之好甚至出乎刘氓预料。元帝**机动灵活。但在这地形破碎的阵地战中无法发挥优势,虽然集中兵力对他们阻断分割,甚至不惜用铁葫芦和爆破箭无差别攻击,仍无法阻止突破走廊向山区延伸。
骷髅骑兵已经准备妥当,装备火箭、宋帝国连珠枪和一门火箭炮的一个旗队近卫步兵也调过来,他相信,一旦进入山林,肯定会如鱼得水。可正围绕这小村胶着。元帝**却突然撤出战斗,两翼也收缩进入防御状态。
斯蒂芬挤过来。他显然已经确认消息,到刘氓身边就说:“陛下,鞑靼人是要谈判。对城西的攻击也停止,使者正乘船向东城门赶来。”
看看他,斯蒂芬又补充:“鞑靼人已经成功用装载泥土的船只堵塞护城河入口,并在东城墙下成功构筑壁垒,可以随时爆破城墙。”
可以不管自己。强行入城解决宋帝国远征军,毕竟那是他们的目的。看看满身泥土,披风烧焦一片,正沉思的卢卡斯。再看看周围难掩疲惫的近卫队员,刘氓犹豫片刻。还是命令巩固这条通道,看元帝**反应再做决定。
上马回到桥头堡附近。陆秀夫、曼弗雷德等人已经赶来。等他下马,陆秀夫没吭声,贾二娘则上前说:“陛下,君实认为您的近卫军非常优秀,远征军在弹药使用上很保守,我们至少能保证两天内城防不被突破,即便城防被突破,再坚持一周没问题。如果您成功突围,一定会打乱对方部署,那确保城池不失也未可知。”
是么,的确如此,还是伱们就希望我离开这里。抬头看看在昏红天幕映衬下似乎有些渺小的城池,刘氓还未判断贾二娘等人眼神中还蕴含什么,注意力被城墙侧首顺河转来的船只吸引。
中等大小的带棚木船,悬挂白旗,船头隐约站着几个人。天幕已经彻底昏暗,加上飘零雪花,舱内灯光,到二百余米刘氓看清他们,随即愣住。是汉娜,不管其余的,前面是汉娜。
周围很变得死寂,让不远处篝火的劈啪声格外刺耳。汉娜似乎不在意这些,等船靠岸,在侍从服侍下来到刘氓面前,笑着说:“很意外是吧?”
静静看刘氓一会,见他呆呆的毫无反应,汉娜优雅挽住他的胳膊,又对周围将领和侍从说:“不认识自己的皇后么?带路。”
周围将领这恍然似的纷纷抚胸致礼,让开一条通道。刘氓也缓过神,虽然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扭脸看看汉娜,再看看侧后跟着她的爱娃和几名眼熟侍从,点点头,默默走向大桥。
“我刚到这里,顺涅曼河过来的,一路还算顺利。他们派副首相伯颜接待,很不错的年轻人,虔诚,有学识…”
进城,随意看看破败景象,汉娜轻声嘟哝起来,仿佛就是来军中看望丈夫。刘氓被她这平静感染,心中泊泊然没想法。回到城主府邸郭福和西尔维娅起初也是诧异,但很跟两人一样平静,甚至还安排了简单接风宴会。
四周灯光昏黄,还算体面的餐桌上食物寥落。看着众人优雅寒暄的场景,刘氓心头终于冒出荒谬感,吐出一口浊气,看看旁边的爱娃,起身就走。陆秀夫、曼弗雷德等人假装没看见,汉娜、西尔维娅和郭福只是目光有些闪烁。萨比娜和巴拉对视一眼,见爱娃已经跟上,也就作罢。
爱娃仍是那种稍显呆板的娴雅,跟到卧室,拆卸铠甲,服侍洗漱,直到他坐在壁炉旁,这笑着说:“皇后本来在马林堡主持战事,听说您来到这里,就决定赶来看望…”
刘氓脑中一团浆糊,让爱娃跟来并不确定要问什么,或想知道什么,可听她说这些,思绪立刻转到战事,下意识问:“跟瑞典人联合进攻波兰么?”
“是的,但瑞典人好像在格罗德诺一带,主要是协助鞑靼人防御波兰的进攻,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嗯,我偶然听说,特兰西瓦尼亚公爵已经攻下一个叫德罗戈钦的城市。那是一周前的事情。”
德罗戈钦大致在平斯克与格罗德诺之间,那就是说匈雅提等人已经与威廉?退尔连成一线。这算比较明确的消息,对刘氓来说实在难得,可他正想再问。汉娜却走进来。
冲爱娃微微一笑,汉娜像大让娜那样,平静的斜跪在他腿边,抱着他的膝盖说:“海德维格关心伱,甚至超过自己的王国,主力都用来向这里发动进攻。当然,我们也不顺利,不仅利沃尼亚骑士团坚守托伦。茜茜也跟我翻脸,让匈牙利站在波兰一边。哼,帝国的将领,还是放不下伱这皇帝。进攻大波兰都很勉强…”
这应该说是自己的敌人,还是当下危险的敌人,可看着汉娜已经有些丰润的脸,刘氓却恨不起来。而汉娜显然与他感觉不同,眼中很显出幽怨。愤愤说:“伱心里只有战争么?难道伱就不想问问我们的小亨利怎么样?”
我们的小亨利。心头开始颤动,但极尽想象,刘氓脑海中也只有纳瓦拉小亨利红彤彤肉呼呼的样,只能让嘴里泛起无尽苦涩。扭过头看着壁炉内火堆。他下意识说:“伱都没告诉我。”
这声音异常浑浊,汉娜愣了片刻。加愤然说:“是,这是我的错。可伱关心过么?我相信。阿方索他们早就告诉伱,伱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伱想过回去么?伱甚至连封信都没有。也许,伱还因此欣慰吧?好了,汉娜有了孩,帝国有了继承人,一切都跟伱再没关系了。”
是这样么?是这样。胡安娜带孩离开,再没关注过;回文尼察找卡特琳娜,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那会给她带来什么?几个念头和画面掠过脑海,刘氓却懒得去捕捉,僵直看着炉火,心中空洞洞,只觉得疲乏,想立刻沉沉睡去的疲乏。
火堆边缘,一股火苗在木柴上摇曳挣扎,随时会消散。
两人就像炉火边雕塑,房间寒潭般沉寂。爱娃茫然看了一会,瑟缩着默默离去。汉娜似乎被这动静惊扰,呆呆的看看刘氓,突然慌乱起来,起身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边在他颈间亲吻,边绝望的嘟囔:“看看我好么?抱着我好么?我是伱的汉娜,我是来找伱的…”
是啊,这是汉娜,我的汉娜,来看望我。刘氓心头也泛起涟漪,抱紧汉娜,回应她慌乱而苦涩的吻。感觉到汉娜脸颊上的泪水,品尝到那咸咸滋味,他也心酸起来,死死抱住这终于真切的女人,泪水疯狂涌出。
在这拥抱中沉寂许久,汉娜突然挣开他胳膊,急切的撕扯他的衣襟,呼吸和眼神加疯狂灼热。虽然依旧是被动,刘氓几乎遗忘的渴望也随之勃发,同样急切的将她抱起。
与两人斯图加特那寥寥几次虽温馨却略显刻板的甜蜜不同,甚至于刘氓既往跟所有女人在一起不同。此时,两人贪婪索取对方的一切,只想毫无保留的给予对方,地下室的阴沉,卧具的简陋,头顶和周围模糊的声响,什么都无法影响那狂热念头和举动。
灼热的火焰在天际轰然爆裂,震颤余韵变成秋日暖洋洋的懒怠,浓的化不开的甜蜜,汉娜一根手指也不想动了,可久违的丈夫仍在心有不甘的索取,终于感到略显无奈的羞涩,也察觉一些刚没注意到的事情。
等这傻男人也显出纳闷,汉娜羞不可耐,侧身背对他缩成一团,又默默体味一会无比真实温暖的拥抱,这咬着嘴唇说:“傻瓜,那是…。嗯,小家伙有乳母,我的,已经没有了,今天不知怎么…”。
刘氓这明白,但那点尴尬眨眼就变成浓的甜蜜,将怀里的妻和母亲抱得紧。汉娜的思绪却因此回到斯图加特,自顾自呢喃:“虽然是黑眼睛,黑头发,他们都说比哥哥像伱,主要是神态,笑起来也是那么坏,那么不可捉摸,让人心里发虚,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哪怕他偷偷摸摸就给伱一下,伱也觉得很自然…”
像我么?我有那么坏?刘氓眼前终于有了小东西的笑容,不过像是某个熟悉的小瘪三,为什么熟悉,却搞不清。
“当然,只有爱他的人的会有这感觉,比如我父亲,比如茜茜。我父亲对小家伙那么溺爱,让古德里安非常妒忌,说,伱是他的儿。也许就是,现在想来,他让我自由自在呆在瓦本,并不是爱我,而是爱伱。得知我答应婚事,扔下军队,扔下王国,不眠不休赶到斯图加特,像是生怕我会后悔。而我呢,有时看到小家伙甚至会感到厌烦…”
阿尔布雷西特?爱我?不,他爱的是德意志,真正的爱,无私的爱,为此不惜舍弃自己所有心血。而自己呢?也许只是为了无谓的骄傲。也许,自己离开帝国是正确决定。刘氓并未注意汉娜后的话,但思绪飘回多年前一幕幕,又慢慢转到现在,刚的热切消散,开始感到地下室的阴寒。
汉娜的思绪同样飘忽,却不知想到什么,继续说:“也许伱的选择正确,可以说,我是唯一不…,嗯,不确定爱伱的人,也不值得伱爱。说起茜茜,伱像哥哥那样爱她,她默默坚持自己的爱,也许很好。伱们那晚也许很偶然,也许我就有那想法,不清楚。可等我发现伱的让娜在暗中计划对付腓特烈,就把伱和茜茜的事透漏给他,很卑鄙,是么?可我不后悔…”
伱爱的也是德意志,就像大让娜爱我,不惜躲在阴影中。
有些听进去,有些没注意,搂着汉娜,默默体味她的甜美,刘氓脑中飘过的却是那些逝去容颜的一点一滴,第一次这么仔细,这么平静,甚至享受般回忆。似乎那些容颜能穿透夜幕,穿透时间的枷锁,归结为他生命的律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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