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什么地方?”置身在一块群山之巅的虚空上,矗立着一块悬空的方形,秦烈站在上方游目四顾,思绪里全是茫然错愕。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只是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被前方处,正眺望远处朝霞的一个人影所吸引。
一袭白衣,儒雅出尘,似是仙人之姿,明明不算高大的背影,气势却雄阔之极,气息更空幻莫测。
然而不知为何,秦烈把目光投过去的时候,却总觉他的傲岸身影中,透着一些萧索悲凉,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身影为什么我会感到很亲切呢?难道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父亲吗?”秦烈呢喃自语一声,然后冲着那人大叫道:“父亲,你是我父亲吗?你现在在哪里啊?”
“烈儿,是你吗?没想到你果真还活着,可惜父尊已不在天妖宗,不过也并非回不去!”那人影苦笑一声,却并未转身:“多谢上苍眷顾,我的烈儿还活着,可惜你娘被那人带走了,只怪我太窝囊,就该努力一番,把她带回来。烈儿,也不能总是没有娘亲。”
“父亲?是谁带走了我娘?”
“……”那人影默不作声,仿若陷入了沉思。
“父亲,你说话啊,父亲!”秦烈却是越发地莫名其妙,胸中涌出万分热切期待之感。
不过良久他逐渐意识到,这应该是自己十年前记忆中一个片段。
前面的人影,这时突然眉投哀色的回过头,俊朗的面孔,满布着愤懑,目光却又凌厉无比。
“等你有了一身本事,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知道那雄霸东荒大千世界的吕家,到底是怎样的强横——”
秦烈的目光微微一缩,这个人影,岂不正是他所熟悉的那位天妖宗之主,秦无涯?
还未来得及细思,眼前的画面,就都纷纷崩碎。秦烈的意识,顺着那记忆长河流淌。不多时,就又到了一块记忆画面中。
由无数画面碎片,逐渐平凑出一个场景时,却是在一个狭窄的走廊。
秦烈行走在内中,只听两旁,无数的细碎声音,传入耳中。
“这个人,莫非就是丙班那个废物?用了三年时间,仍无法开辟魂海?”
“就是他,据说这人,还是天妖宗的世子,未来的妖主——”
“切!妖族素来都以强者为尊。那些天妖宗的人,怎会服他?岂不已经死定?”
“可笑,既然天资全无,就该自己走人!白白占着一个名额!”
与之前不同,此刻秦烈胸内。那不甘愈发的强烈,愤恨之意,更是激涌。
秦烈冷笑的看着,好似不关己事。然后一挥手,眼前的幻像,都尽数散尽。
再睁开眼,只听那萧声仍在继续,依旧回旋婉转。而尤思颖本人,似乎心神也全然沉浸在内,神情专注之至。
秦烈哑然失笑,懒洋洋地把背往后一靠,竟是极其舒适的,斜躺在车檐之下。
然后便在那萧声再次一个节奏转换之时,用手中的松纹风剑,连带剑鞘,在身旁轻轻一敲。
声音不大,可这金木交击的声响,却让那萧音,忽然一滞。
凄婉的意境,也立时消失无形。
尤思颖不由是神情诧异地看了过来。望见秦烈竟还保持着清醒,笑意吟吟。本能的,就是一阵惊愕。
皱了皱眉头,尤思颖正欲变换音调,一波波精神异力,往那翻云车方向阵阵弥漫。却只见秦烈,拿着剑又是一敲。这一下,是突兀至极,也恰到好处,竟使她的箫音,忽然淆乱。仅存的一些意蕴,也荡然无存。
而沉浸在回忆中的段云与初雪,也在这时,渐次恢复清醒。望见眼前的情形,先是一阵不解。然而仅仅片刻,就各自冷汗涔涔,目中含悸。
尤思颖的眸子里,也是微含冰锋。一次可以说是巧合,可连续两次,却绝无法以意外来解释。
眼前这人,竟是真有破解自己这一首黄泉幽冥曲的法门。
还来不及思考怎么应对,第三声敲击,已是再次响起。
这第三次,不单是使她只觉自己箫音混乱,就连自己体内的内息,也仿佛有些不稳。更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处,宣泄不得。
尤思颖目光闪了闪,停顿了片刻,却仍旧将后面的音符吹出。
接着就只见对面的秦烈,唇角又邪魅无比地挑了挑,又是第四次,用剑敲击在木板上。
使她的箫音,不但是再难以为继。左胸旁外衣上的血晕,更在这瞬间,扩大了足足一圈。
那人面桃花似的脸,此刻也仿佛苍白了几分。
只是当那眸子里的冰寒退去,竟仍无半分恼色,那股狂热之意,却更是炽烈无比。
眼前这个年纪还不到冲龄的少年,居然能给她如此惊喜!
“秦烈你真的才只十六岁而已?以前可曾学过音律?我这首黄泉幽冥曲,就连我那几位师妹,也素来都是无可奈何。能够从我曲中,自己挣脱出来,就已是不凡。能够再将我这曲子破去,就更不是凡俗武者,能够办到。似你这样的璞玉,叫我现在,又怎可能放弃?这样如何,你如果答应。除那十二幻焰火莲的莲子之外,人家还可送你三颗炼胎丹。你要是再不答应,我也不是没办法强来——”
秦烈暗暗一叹,有些苦涩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疯女人,看来还真是盯上自己不放了。
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寻个办法,打发了此女。却忽的只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
再抬起头看向上空时,只见那云际间,赫然一条龙影,正在三百丈高空处,蜿蜒而来。
那龙影转瞬即至,不过顷刻,就已到了马车的上空。大约六十丈长,仔细看时,却并非是真龙,而是一只巨蛟。头有一支白色独角,腹部生有四爪。骨肉却还未真正成型,软趴趴地缩在腹下。没有龙鳞,也无龙须,体表光滑。不过形态,倒是威势十足威猛。
那宽阔的蛟头上,还站着一个紫色人影。身背着一口桃木剑,衣袂飘舞。面孔白净,神情却略显峻冷。俯视了下方一眼,便拍了拍那支独角。
然后硕大的蛟头,猛地降下。使那两匹踏云驹,数百头沼狼,更加的难受。纷纷身躯战栗,目含忌色。
此刻无论是那段云,还是秦烈,神色凝然。
那人从蛟头上飘然而下,望见尤思颖时明显一怔。友好地一笑后,眼眸内却明显浮出了几分防备之色:“原来是玉嫣宗思颖姑娘,实在好巧。本人凌云宗群英殿首席游明,这里有礼了!这位可是云岚城秦烈?不知能否有闲暇,与我一叙?”
后面一句话,却是朝向秦烈。此人的眉心间,更隐隐透出几缕几不可见的蓝色光华,照向了秦烈。
秦烈腰背挺直,肃穆庄严。
“闲暇自然是有,而且是求之不得!”笑着斜睨了那尤思颖一眼,秦烈站起了身,也从车上步下道:“游明先生至此,可是为了十日前,灵剑山之事?”
“正是为此而来!”
游明点了点头,言辞恳切道:“不瞒公子,此次游明乃是奉命而来,为几日前灵剑山之事致歉。集英殿首席梁妙子被人蒙蔽,受贿徇私,如今已被惩处,镇压问鼎塔二十四载。灵剑山首座灵微子不查,也已退隐潜修。出了这种事情,实在令我全宗上下三万弟子,都为之蒙羞。宗门不幸,竟出此不肖之徒,还请秦烈公子见谅!”
游明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亲了深深一躬身。秦烈忙侧过身,表示不敢受其大礼之意。心中再怎么对凌云宗不满,此刻也只能大度的一笑。
随即又只听游明语气一变道:“本来游明还有一事相询,想问秦烈公子,是否还愿拜入我凌云宗门下。此事乃我宗宗主所托,若是世子答应,可直接为我宗内门核心弟子,入宗主门下——”
那尤思颖眉头立时皱起,她本就奇怪,贵为凌云宗群英殿的首的游明,居然会对秦烈如此重视,言辞之间,也是极其谦和,仿佛真是极其内疚。
此刻听游明之言,却更是好奇,凌云宗的内门核心弟子。不但意味着凌云宗的圣地,秦烈可任意出入,所有秘典都可翻阅,每月都有大量的财物供应,日后也有着竞争宗主的资格。
下这么大的本钱,只为将秦烈笼络门下。实在令人不能不在意,二人口中十日前灵剑山之事,到底是有什么玄虚。
而段云却是面现惊喜与疑惑之色。
秦烈微微摇头:“既然说是本来,也就是说游明先生,已经变了主意是么?”
那游明又是一声轻叹,面上全是遗憾之色:“正是!原本我的想法,是即便公子不答应,也要将你捆回我宗。三百四十三息破去我宗傀儡剑阵,短短两个时辰,就临摹出我宗十二仙符。这等天赋悟性,别说是内门弟子,就是我宗的下任宗主,也未必做得。只可惜天龙帝国的一位大人物干涉,我们凌云宗也无可奈何,不能收下公子了——”
一旁尤思颖的瞳孔立时猛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三百四十三息,破傀儡剑阵。两个时辰,临摹出十二仙符。莫非指的是那符文阁与明剑台?
这游明,确定不是开玩笑?
秦烈心底却微微一沉,倒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引来天龙帝国的大人物主意,不过这心情,也只阴翳了片刻,就又恢复如常。
他本就对凌云宗不怎么待见,也没想过要拜入其门下。听到后面几句,更是暗自庆幸。自己这副生来的性子,岂肯食磋来之食?
这游明的言辞,看似温和,可那抹冷淡疏离之意,却掩藏不住。
没怎么思量,秦烈就直接摇了摇头:“谢过先生厚意了,秦烈既然已确定无法修行,也算去了这一执念,此生之愿,就是游历四方,看看那东荒千山万岛,壮丽山河,就不再麻烦贵宗了。”
游明似乎也不意外,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那日之事,我宗却不可不做补偿。昔年祖师也曾定下规矩,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同时破去剑阵,绘出那仙符。就可由我宗玄字宝库中,任选三物!那宝库太大,我没带来。不过此番倒是特意取来一些东西,或者你能够用得上!”
说话时,游明信手一挥,身旁就是几百件样式各异的物品,或是丹药,或者灵器,又或者武学秘典。陆续凭空显现,悬浮在其身前。
秦烈仍旧淡淡一笑。有心不取,可望见那游明目内那一闪而过的丝丝异色时,心中微沉。稍一沉吟,就径自走了过去,随手取了两个药瓶,一件玉佩。
凌云宗天地玄黄四大宝库,收罗天下奇珍。以天字为贵,地字其次,玄字居三。
不过内中的珍藏,亦无一不是难以计价之物。
而此刻游明取出的,也确然全是稀世罕见的珍贵之物。
他不知凌云宗,到底是为补偿他,还是真有其事。反正若是不拿,这凌云宗只怕反倒不会放心。在这时候,也干脆不跟这些家伙客气。
尤思颖已经从惊异中缓过神,此刻见状,不由是再次皱起了眉。秦烈刚才选择的东西,实在平平无奇,也不是这些东西中,真正最珍贵之物。
那游明面上,却似是对秦烈的知趣,极其赞赏。浮出几分欣赏笑意:“一瓶血云髓,可壮皮膜,生血肉。只需一滴,就可抵常人一年练皮之功。十颗天朴丹,可以壮先天之气。你可是为你身边的那人拿的?你果然是有心人!”
话落之时,那游明又把一块令牌取出,慎重其事地虚空悬托,送了过来:“方才那些东西,只是祖师承诺之物,此物才是我宗真正补偿。绝品金令,相信此物,再不会令我宗蒙羞。还请公子一定收下!日后无论何事相求,只要是不违正道。凌云宗上下,都定会倾尽全力,相助公子——”
秦烈斜眼一望,侧目看了看。只见那红色令牌之上三条紫线,刻在令牌一端,外刻四字“凌云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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