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夹皮沟的村民,吃完晚饭,没啥事的时候,都会往刘青山家的新房子那边溜达一圈。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活,刘青山家的新房子,终于建成。
村民们在参观完之后,嘴里都会啧啧好一阵,然后回家跟老婆或者男人商量:等到来年,咱家也盖新房子!
不得不说,刘青山家的大房子,盖得确实叫大伙眼馋。
正房一大溜五间,顶上是红瓦,四面砖墙,正面的大窗子十分敞亮。
尤其是正面墙上,还抹了一层水刷石,显得格外漂亮、
这种水刷石,就是青绿色的小碎石,跟水泥搅拌在一起,抹到墙上,稍微干一下,再用喷雾器,把表面的水泥冲刷掉,最后露出一层漂亮的小碎石。
一些地方,还镶嵌着玻璃条子,分割出不同的图案,图案里面,则是不同颜色的小石头,组成不同的造型。
这种墙面工艺,在几十年后早就淘汰,直接贴瓷砖多省事,而且,瓷砖还可以拼接出灿烂的牡丹花或者文字。
不过在当下的农村,却已经算是最先进的工艺了。
屋子里面,也不再是泥墙,而是平整的水泥墙,然后用白灰粉刷,显得格外亮堂。
地面也是水磨石的地面,道理跟墙面差不多,只不过需要用机器磨平,刘青山倒是想铺地砖,可惜没有啊。
传统的南炕,也变成了北炕,锅台自然也转移到北面,开一个后门,平时抱柴火啥的,都走这个后门,这样一来,屋子就比较干净了。
五间大房子,是这么分配的:西面两间,是大姐和大姐夫的,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兼高文学的书房。
中间是一条走廊,走廊东边又是两间,老四老五占一间,老姐杨红缨一间。
要是刘银凤放假回来,可以和杨红缨住一间。
然后再是一个走廊,走廊东边的一间,则是林芝居住。
按照当下农村的习俗:东大西小,长辈都住东边。
分完屋子,最高兴的就是老四和老五啦,她们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
可是山杏很快发现了问题:“二娘,俺哥还没地方呢?”
“对呀!”
小老四立刻也瞪大眼睛:“哥,我和山杏的屋子,还是让给你住吧。”
刘青山刚要夸她两句,就听小老四蹦起来欢呼:“那样的话,我和山杏就去大姐的屋子里住,大姐那屋可宽敞喽!”
呦,你这是还想继续当小奸细呀。
刘青山也哈哈直乐:“我在老房子那边住,哥可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听他这么一说,山杏立刻走上来,抱住刘青山的胳膊:“哥,我也要在老房子那边陪你。”
刘青山摸摸她的小脑瓜:“好哇,你和老四,愿意在哪边睡都成。”
对于老屋,刘青山的感情最深,但这也不是他不住新房子的理由。
在他心里,另有一个构想:夹皮沟的老村子,那些泥草房,他都想保留下来。
现在也许不觉得怎么样,等到过上几十年,想找都找不到喽。
到那时候就会发现,还是泥草房知冷知暖,比冷冰冰的水泥砖头有感情。
一旦夹皮沟的旅游业要是发展起来,游客们估计还得抢着住那些泥草房呢:年轻人住着新鲜,上了年岁的人,住着怀旧。
所以他的计划是,以后村民盖新房子,都向村子西面发展,原来的旧房子,都要保留。
况且房子不怕住,就怕空着,所以刘青山才准备自己住老房子,年年简单修缮一下,住几十年都没问题。
“搬家喽,搬家喽!”
1984年6月19日,农历五月二十,宜搬迁入宅。
一大早,小老四的欢呼声就在当院响起。
刘青山搬着家里烧饭的大铁锅,在家人的簇拥下,喜气洋洋地走向新居。
锅里只放着一把斧子,这有个讲究,叫做:一福压百祸。
大部分东西,还都留在老房子这边,搬家这天,也就是搬口锅意思意思。
走到当院的时候,小老四忽然又叫起来:“等等,等等,还有没搬的呢!”
好像需要的东西,前几天都倒腾过去了?
大伙都回想一下,也不知道小老四要搞什么幺蛾子。
只见小家伙抬手往屋檐一指:“咱们家的小燕子,还没搬过去呢。”
这还真是呢!
不过新盖的砖房,基本没有屋檐子,不能遮风挡雨,燕子显然是不会在那边重新垒窝。
大伙正瞧着呢,大燕子打食回来,燕窝里面,立刻张开好几个大嘴,乱叫一片。
燕崽子都带着黄嘴丫子,那嘴张得比脑袋都大,真是能看到嗓子眼的那种。
大燕子落在窝边,把嘴里的小飞虫塞进其中一只雏鸟嘴里,然后又展翅飞走,而一窝雏鸟,立刻又缩回脖子,瞬间安静。
看到这一幕,家人们心里忽然生出不舍,这老房子,承载着他们太多的回忆。
“哎呀,小燕子从窝里掉出来啦!”
山杏又是一声惊呼,是另外的那一窝,也就是今年开春新建的那个,也许是因为小了点,里面的燕崽子在争食的时候,有一只从窝里被挤出来。
万幸啊,燕窝下面,还吊着刘银凤编的小篮子,那只燕崽滚到篮子里,采没落到地上。
这下可把打食的两只大燕子给急坏了,唧唧大叫,绕着篮子飞旋。
很快就又招来一大群燕子,全都乱飞乱叫的,要知道,燕子是一种非常团结的小鸟。
刘青山放下手里的铁锅,嘴里笑呵呵地说着:“得,还是先帮燕子搬家吧。”
杨红缨搬来板凳,刘青山站到上面,用手轻轻抓住篮子里的燕崽子。
这小家伙毛都没长齐呢,身上不少地方,都还是光着,不过入手倒是挺热乎的。
看到燕子们叫得更欢了,又两只还要往他脸上扑,刘青山赶紧把小燕崽儿送回燕窝。
半空中飞旋鸣叫的燕群,很快就消停了,各自散去。
这一大早的,谁家孩子都张着大嘴等着喂呢。
刘青山从凳子上跳下来,还指着那两只大燕子数落两句:“盖房子是大事儿,可不能毛毛糙糙的。”
家人也都大乐,他们的新房子,那可是板板正正。
把铁锅搬过去,安在红砖垒成的锅灶上,锅台和地面一样,都是水磨石的,十分平滑。
这个比老屋那边的土锅台,可干净多了,而且也不会滋生讨厌的蟑螂。
“青山,来,添把火,燎燎锅底儿。”
爷爷刘士奎也乐呵呵地说着。
本来计划是,最东面那间屋子,给爷爷和奶奶住的,不过老两口在原来的房子住习惯了,说啥也不干。
反正也不远,都挨着,也很方便。
迁入新居,最重要的就是燎锅底,不仅仅要烧一把火,到时候还得摆上几桌。
刘青山点了一把柴火,就呼呼地着起来。
老四老五也早就得了吩咐,拍着小手喊:“旺,旺,旺!”
结果把家里的大黄狗都给招来了,在后门那探头探脑的,气得小老四冲上去,在狗头上点了下:“大黄,以后把新家这边也都看好喽!”
刘青山忙活了一上午,张罗了好几桌饭菜,把村里各家掌柜的都请了过来。
还有哑巴爷爷,也受邀而来,另外还有王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古俊山和他的助手们,也坐了一大桌子。
刘青山屋里屋外的,敬了一圈酒,结果好像没瞧见张杆子,于是就问大张罗他们这桌:“咦,杆子叔呢,他平常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嘛?”
原来的张杆子之所以喜欢凑热闹,主要是能够蹭吃蹭喝蹭烟抽。
大张罗嘿嘿两声:“杆子啊,伺候月子呢。”
刘青山忍不住惊讶地问道:“翠花婶子这么快就生了?”
桌上的人哄堂大笑,张大帅还是挺仗义的:“青山你别听他们埋汰杆子,是猪场那边,有两窝老母猪,今天一起下羔子,忙不过来。”
“这样啊,那俺给杆子叔留点吃喝,一会儿你们谁给带过去。”
刘青山赶紧叫人准备点酒菜,杆子叔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本身就值得赞同。
正张罗着呢,就看到队长婶子慌慌张张跑进院:“都先别灌马尿,不好啦,杆子被大野猪给顶伤了,腿肚子这么长一个大口子,哗哗淌血!”
这下大伙也都慌了神,全都撂下碗筷,急火火地往猪场那边跑。
张大帅边跑边骂:“妈个巴子,遭瘟的野猪,敢到村里来嘚瑟,等俺回家回家拿刀,非宰了吃肉不可!”
刘青山和哑巴爷爷,冲在最前面,所以也最先来到猪场,老远就瞧见猪圈前边围着几个人,赶过去一看,张杆子正坐在地上,旁边还有一滩血。
还好,受伤的大腿,已经被人用布条子勒住,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
不过被野猪獠牙豁开的小腿肚子,皮肉都翻卷着,瞧着实在触目惊心。
“赶紧送卫生院,师父,您先给简单处理下。”
刘青山一瞧这架势,在村里显然是处置不了的,这么长的伤口,必须进行缝合。
哑巴爷爷随身带着个小药包,在张杆子腿上撒了点土黄色的药面子,伤口很快就不再流血。
张杆子则疼得龇牙咧嘴,还一个劲骂:“他奶奶的,等老子好了,非得找一把猎枪,把该死的大野猪崩了不可,咝咝,真他娘的疼啊!”
“杆子叔,野猪咋还跑咱们猪场来了。”
刘青山一边把张杆子从地上扶起来,嘴里一边询问。
一听这个,张杆子更是火大:“那个遭了瘟的野猪,竟然跳进咱们的猪舍,想要强干母猪,这俺能忍?”
说着说着,他扑哧一下又乐了:“青山,你是不知道啊,那只瘟猪比母猪矮了一大截,根本就骑不上去,更够不着,一个劲在那对着空气使劲,笑死个人啦!”
笑着笑着,张杆子习惯性一拍大腿,又疼得直抽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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