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桌上还泛着酒花的玻璃瓶子,刘青山有点眼晕:俺还是个孩子好不好。
高粱烧,足六十度,一口下去,肯定是一道火线,顺着嗓子眼往下淌,刘青山现在还长身体呢,是万万不敢比划。
酒厂的那位李厂长,在刘青山的另外一边坐了,他长得腰肥腿粗的,相貌粗豪。
尤其是红彤彤的酒糟鼻子,极具特点。
看到刘青山一个劲摆手,表示不会喝酒,大老李有些遗憾得摇摇头:
“这是咱们酒厂的高粱烧,俗称烧刀子,可是去年参加广交会,愣是一瓶没人买,那些老外,没一个识货的!”
刘青山眨了眨眼,心里暗暗琢磨:估计除了北边的老毛子,没谁喜欢喝这种高度酒。
另一边的郭厂长,也跟着点头,颇有些同病相怜。
大老李还白话呢:“咱们这烧刀子老厉害啦,有一年,俺们酒厂一名职工喝了两瓶,想要抽根烟,结果把划着的火柴凑到嘴边,噗的一下,直接点着,都烧膛了。”
刘青山喝了一口鸡蛋汤,感觉都有点烫心。
大老李则重重拍拍刘青山的肩膀:“小刘啊,这次你去广交会,可得好好帮俺们宣传宣传,要是卖出去了,回来俺请你喝酒。”
得,您还是饶了我吧!
刘青山也吃饱了,撂下筷子:“李厂长,俺叫你李叔吧,一会儿,俺去你们酒厂转转,最好是有点特色的产品,比较容易销售。”
没等大老李说话呢,亚麻厂的郭厂长不干了:“大老李你不讲究啊,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
说完拉住刘青山这边的胳膊:“要去的话,也得先去我们亚麻厂。”
大老李也来劲了,伸出铁钳子一般的大手,拉住刘青山的另外一只胳膊:“你们亚麻厂在西门外呢,俺们酒厂离得近。”
俩人都奋力拉扯,拽得刘青山直咧嘴:“两位叔,俺都快散架啦!”
那二位齐齐撒手,然后又一起大笑。
他们也急啊,参加广交会的四位成员里面,人家那三位,职位都比他们高,只有这位小刘同志,年纪轻,应该比较容易说话。
刘青山当然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既然他答应帮忙,那么就肯定要全力以赴。
就算这二位厂长不邀请,他也准备利用这几天时间,把涉及到的几个厂子都跑一遍,帮着出谋划策。
既然回到这个时代,就要有主人翁的责任感。
而且他心里还另有打算:要是能借助广交会这样难得的机会,扩展一下人脉,顺便再能赚点小钱花花,贴补一下家里,那就更是不虚此行。
打定主意,刘青山就跟着李厂长,先去酒厂。
大老李骑着一辆凤凰自行车,驮着刘青山就走,那位郭厂长也骑车在后边紧紧跟着。
酒厂就不远,远远的就能闻到发酵之后的酒糟味,算是酒厂的标志了。
喜欢闻这股味道的,比喝酒还过瘾呢,刘青山也是心里一动:用酒糟做猪饲料,好像也是挺不错的。
这个年代的白酒,都是用玉米高粱等粮食烧出来的,货真价实,所以酒糟的营养成分也还可以。
尤其是猪吃了酒糟之后,也晕晕乎乎的喜欢睡大觉,正好适合育肥。
要是这次广交会能帮上酒厂的忙,刘青山肯定要跟大老李采购酒糟。
进了院里,大老李领着刘青山各处转了一圈,介绍要参展的两种白酒:一种就是高粱烧,另外一种,则是碧水大曲了。
平心而论,这两种酒还是很不错的,但是跟国内八大名酒相比,那还差着好几截呢,所以上一次展销会没有卖出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种县级名酒的水平,就算你再怎么包装和营销,也没啥太大的发展,它们所处的档次,就已经定位了。
“李叔,咱们酒厂,还有没有什么比较有特色的酒类,比如说咱们这边山里盛产山葡萄,有没有山葡萄酒之类?”
刘青山只能继续挖掘潜力股。
“山葡萄酒倒是有,就是这玩意没人乐意喝,每年也就是盛产几缸,县里招待所用。”
大老李对厂里的情况,当然是如数家珍,他们这边,因为冬天严寒,所以都喜欢喝高度酒,比如六十度的高粱烧之类。
“别的酒呢,还有没有?”
刘青山不死心,继续询问。
大老李拧着浓浓的眉毛想了一阵,猛的一揉酒糟鼻:“俺想起来了,酒库里面,有十几年前配制的药酒。”
药酒?
刘青山也不由得一喜:没准这个还有点搞头!
只见大老李摇着脑袋继续说道:“可惜太难喝,造价也高,生产出来一批之后,根本销不出去,就没有再装瓶,全在大缸里存着呢。”
刘青山却不这么想:“走,就看看这个药酒去。”
一伙人在保管员的带领下,直接去了酒库,进到里面,满是芬芳馥郁的酒香,要是酒量小的,估计熏一会就醉了。
库房里面,全是一口口的大缸,都将近一人高,需要两个人合抱。
看到亚麻厂的郭厂长嘴里还叼着烟卷,大老李直接毫不客气地给拔下来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想起大老李说的那个喝酒抽烟烧膛的,郭厂长这才醒悟,嘿嘿两声,用手理了一下头发,也不生气。
库房保管员领着一行人,来到最里面,这里不再是那些能淹死酒鬼的大缸,而是换成了大玻璃罐子。
罐子也不小,看样子能装五十斤左右,里面是金黄色的酒液,手电筒的光束照上去,呈现出美丽的琥珀色,很是漂亮。
酒液之中,还可以看到一些药材,刘青山能认出来的,就野山参和鹿茸片等少数的几样。
剩下的药材,至少还有十几样呢。
大老李一边心疼地摇晃着脑袋一边说:“这里面泡的都是地道药材,价格都老贵了,一斤这样的药酒,成本价就将近四块钱。”
四块钱确实不低了,这时候茅台才11块,五粮液才六块五!
成本就四块钱,流入市场的话,价格也就和五粮液差不多了,能有人买才怪呢?
刘青山却来了兴趣,叫保管员打开一个玻璃罐子,用酒提子舀出来一点点,伸出舌头舔了舔。
除了辛辣之外,还有浓烈的药味儿,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
一旁的大老李连忙帮他敲打后背:“这酒里还有虎骨呢,治疗风湿才好使呢,俺老丈人就是老寒腿,喝了两瓶就好了。”
刘青山缓过劲儿来,仔细往酒罐子里瞧瞧,果然发现有骨头一样的东西。
这时候的国营单位,很少会弄虚作假的,所以李厂长的话,有一定可信度。
可是这位大老李打开话匣子之后,就越说越扯蛋了:“这药酒不仅能治风湿,而且还有特殊功效。”
“啥特殊功效?”
这次追问的是亚麻厂的郭厂长。
大老李嘿嘿贱笑两声:“反正当年俺老丈人喝了两瓶药酒之后,都快五十岁的人啦,愣是又给俺添了一个小姨子,当时俺媳妇也正生第一个娃,她们娘俩一块坐月子,嘿嘿。”
正说得眉飞色舞呢,就听身旁的刘青山一拍巴掌:“好,就用这个药酒参展啦!”
“能行吗?”
大老李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吧,这几天叫生产车间赶紧弄出来几十瓶,当样品,最好把酒瓶子和外面的包装,都弄得精致一些。”
想了想,刘青山又指指大玻璃罐子:“这个到时候给我也带去一罐子。”
这叫增加透明度,里面的药材都瞧得一清二楚,增加消费者的信任度。
这些还不算完,刘青山又叫大老李把药酒里面那些药材的名称都罗列出来,还有药酒的功效,也都写出来,到时候,他再翻译成英文。
最好是能拍摄一些照片,制成展板。
展板是啥玩意?大老李又蒙圈了。
刘青山连比划带说的,大老李总算是明白过来,表示一会就去县里的电视台请记者拍照。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定价呢?
大老李揉揉酒糟鼻:“那就定四块钱一斤好了,这玩意不赔就算赚了。”
刘青山挥挥手:“说啥呢,四块钱是成本价,定价八块好了,没有利润的话,咱不是白忙活了?”
“啥,八块?”
大老李伸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给刘青山的感觉,怎么有点抗战电影里的架势。
旁边的郭厂长也向上理理头发:“八块是不是太贵了,比五粮液还贵呢?”
“咱们这是药酒,是治病的。”
刘青山知道,这时候国内和国外,在经济条件方面存在的巨大差异。
八块钱在他们这边,可能是一个工人一周的薪水;但是放在发达国家,还不够人家一天赚的呢。
大老李则一个劲摇头:“不可能的,这么高的价格,更卖不动了。”
他性子直,想啥就说啥,盯着刘青山瞧了瞧:“小刘啊,你要是不想帮忙,就跟俺直说,何必用这种方式来坑俺们酒厂呢?”
刘青山也是真服了:“李厂长,你要是不信,那咱们就打个赌怎么样?”
“咋个赌法?”
“李厂长,要是我把药酒卖出去,价格高于八块钱的那部分利润,全都归我,你看咋样?”
“哈哈,俺赌啦,别说八块钱,六块钱俺都干!”
大老李放声大笑,他看着好像大老粗,却是粗中有细,这里边的道道再门清儿不过。
这么干的话,小刘同志也有动力啊,肯定努力帮他把药酒销售出去,他这是把小刘同志,跟他们酒厂,栓到一根线上。
“行,那就签合同!”
刘青山也不免有些兴奋,这种双赢的事情,傻子才不答应呢?
不过签合同的时候,当然不能是写双方打赌,而是正规的采购合同:酒厂将这批药酒,以八元的出厂价,出售给刘青山。
当然,如果最后在广交会上,一瓶没卖出去,那么合同也就作废。
安排完酒厂的事,亚麻厂的郭厂长就连连催促刘青山,去他们厂子。
临走的时候,郭厂长还死皮赖脸的,从大老李那里,灌了两瓶子药酒,喜滋滋地提在手里。
大老李一直送出酒厂大门,嘴里还吆喝呢:“老郭,你放心喝,一上头,肯定能再弄出个小儿子来!”
这家伙嗓门太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弄的郭厂长驮着刘青山,低头使劲踹着脚蹬子,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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