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寒凉，降神了无睡意，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整整一夜，他想来想去，还是无法狠下心来置他们两口子于不顾。
一想到自己心慈手软，他就生自己的气。
妈蛋的，他凭什么这么好心管他们俩是死是活？！
翌日清晨，天边刚吐鱼白，空气中的湿气还很重。
一夜无眠的降神推门而出，在后院的湖心亭中闲坐，水面下的锦鲤都还迷迷糊糊的好像没有清醒呢，过了不多久，身后便传来不稳的脚步声。
“你醒这么早？”身后一道女声吃惊道。
降神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谁过来了。
没什么精神的哼了一声，就算是回应对方。
宋井颜笑呵呵的上前：“一大早露水还重，怎么就出来了？不怕生病？”
“那是你们凡人。”
后者微愣，既而哈哈大笑：“可不是，我都忘了你跟我们不同了。”
这话要换了别人说没准还能惹的降神生气，可这话从她嘴里出来，降神反倒脸色暖和了不少，也是奇怪。
“没睡好？”
离的近了，才发现他的神情好像有些凝重，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心事重重的。
“还行。”
在旁边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宋井颜坐下，刚坐下从下面窜上来的凉意，就冰的她呲牙咧嘴。
降神看不上的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起来！”
“嗯？干嘛？”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听话的站起来，只见降神伸出宽袖里的手，在她坐过的地方拂了一下，便听见他说。
“坐吧。”
再次坐下，屁股下面暖烘烘的，宋井颜大吃一惊。
“降神……”
“不用露出那种眼神，雕虫小技而已。”降神依旧是一副我冷淡的模样。
可是她在他微微抬起的嘴角上看出了他的好心情。
身下再也不是冷冰冰的温度了，她不时的侧头去看靠在亭柱上的降神。
忽然发现，降神还真不是生的一般好看。
降神的好看与东篱的好看不同，殿下因为身体长久的病痛，再加上心忧天下的一颗赤子之心，那种迷人带着无法忽视的克制，由法度严谨而生出的美。而降神，被禁锢在七绝剑中多年，克制反成压抑，而那份压抑，又因着内心清高桀骜，而显得独具魅力。
他是真的生的好看。
降神忽然侧头，瞪她一眼，“眼珠子看掉了。”
“哈哈哈哈！”
认识降神久了，宋井颜越来越脱去最初认识他那个时候的紧张，任何一个普通人面对降神这样高高在上的人，都会心有余悸的。
可是认识的时间越久，她发现他的性格慢慢的立体起来后，他是个很好的人。
虽然他常常不拿正眼看人，也常常冷嘲热讽的对待她，甚至在她倒霉遭殃的时候，乐不得的落井下石。
可是，当她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从未见过他袖手旁观过。
心里慢慢的滋生一股化不去的温暖，双臂撑在身侧，就这么悬着双腿放松的坐在他身边，在这个清净的早晨，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们两人亦主仆亦挚友亦冤家的关系，实在不能用一句两句话来说明白。
况且，她也说不明白。
他们之间定下的契约，看上去她像主，可惜在降神强大的威压气势之下，她从来都没什么话语权。
若不是降神怜惜她，她怎么可能指使动他这尊大佛！
就冲这一点，她还是很感激他的。
她就看着池塘里的锦鲤们，一边笑一边给他讲，说她在大周京城的家里，她爹宋梁也养了一池子这样的锦鲤，然后她当初就为了出门，下了狠心捞了两条出来炖鱼。
提起过往的趣事，她满脸都是暖色。
降神静静的靠着，目光投射在她的侧脸，认真的听着。
说了半天，宋井颜一回头，看见降神安静的面容。
笑道：“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降神摇摇头。
“那是不是我说的太无聊了？打扰你清净了？还是……我太坏了。”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
降神微微眯了下眼，眼底泛起一丝淡淡的钦羡。
“你那种喜悦我体会不到，觉得有趣而已。”
宋井颜微微一怔，好像在他刚才说过的话里抓住了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可是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
降神淡淡道：“想什么呢？”
“在想你刚才说过的话，我还从来没听见你说过这样的话呢。”
“怎样的？”
“有点落寞。”她说。
降神冷嗤，“你想多了。”
是她想多了吗？可是降神脸上那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害羞，还是让她眼尖的抓住了。
他不想说，她就装看不见，心里暖暖的，总觉得降神身上多点人气，真的挺好的，看着更招人喜欢。
少有人经过的清晨，他们两人做在一起，偶尔沉默的欣赏风景，偶尔说几句话，难得的气氛，彼此都很聪明的不去打破这样的美好。
自从来到大荒，她真的很少有时间能够放松下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很想快点找到东篱，找到东篱之后，又很想回家，可回家的路那么远，他们还来不及走，又被大荒的命运线牵绊，忙忙活活一通下来，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
呆在降神的身后，自有一种时间忽然慢下来的感觉。
甚至，她都会觉得时间已经静止。
他们就在这静止的时间里，一起发呆。
他想他的，她想她的，那感觉，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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