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坟前大笑”四个字刺激到了,翁小环猛地朝时春分撞了过来,她的手脚都被绑着,所以动作虽然迅猛却也迟钝,顺利地被时春分躲开了,整个人狼狈地摔到床下,痛得弓起了身子。
时春分被吓了一跳,本能地伸出手想将她扶起,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生生地忍了下来。
她站在翁小环面前,素来温淡的人竖起利爪,装出一副有攻击性的姿态,趾高气昂地看着脚下的女人,“很痛吗?你跟你两个妹妹在茶会上嘲弄我的时候,我也曾像你这么痛,不过幸运的是,我有大爷护着……你没有。”
最后一句话简直狠狠踩在了翁小环的心上,她痛苦地嘶吼出声,猛地抓住了时春分的脚腕。
时春分一脚将她踢开,顺便把裙子一甩,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讥诮,“原本你要嫁给阿润,我还有些担心你会来褚家找我麻烦,现在好了,我看你也没脸嫁给他了。哪怕你爹肯出十倍嫁妆倒贴,我看你也没脸赖在阿润身边了。”
“十倍嫁妆?”翁小环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嫁妆是自己过目了的,自然知道十倍是多少,她根本不敢想象,她爹竟然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毕竟漕帮的规矩素来是帮主之位传男不传女,半个漕帮为嫁,这跟把漕帮传给了她有什么区别?
而令她震惊的是,翁振海竟然也同意了。
这就是她的大哥,永远默默地在她身后守护着她的大哥。
见她对这事尚有知觉,时春分弯起唇角,添油加醋道:“是啊,十倍嫁妆才把阿润求来哄你,结果你转身就把人给赶出去了,我真是替你父兄可怜,堂堂漕帮帮主和少帮主,竟然要为了你受这种委屈,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
“羡慕?”翁小环扯了扯唇,讥笑地抬起了头,“我落魄成这个样子,你还羡慕我?”
“那又怎么样呢?”时春分正色道:“你这辈子难道就要为巨鲨帮那几个畜生而活吗?因为他们毁灭了你的人生,所以你要用死亡来报复自己的亲人,你不觉得这对他们而言太残忍了吗?”
翁小环眯起双眼打量着她,“你这是在劝我吗?
猫哭老鼠?”
时春分挑了挑眉,“你就当作是吧,毕竟你就这么死了,我们褚家损失了十倍嫁妆,我也挺可惜的。
”
翁小环垂下眸子,没有理她,但身体明显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紧绷。
时春分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抠自己的伤口,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她的心沉了下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其实死亡有什么难的呢?不过是一根绳子,两眼一闭,全世界都会夸你贞烈,难受的是你的家人,他们会一辈子自责没有保护好你,整个漕帮也会士气大减,觉得他们败给了巨鲨帮,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你不会拿话激我。”翁小环冷冷道:“我都要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说是这么说,但她抠伤口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时春分笑了起来,“那真是可惜了,你爹出十倍嫁妆都救不了你,我还以为我们褚家这次能大赚一笔呢!”
翁小环狠狠地瞪向她,眼里写满了愤怒,“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你连装都不装了吗?”
“谁说不是呢?”时春分挑眉道:“毕竟我说我是在关心你,你也不会相信,在你心里,我不是一直都是个恶毒的女人吗?”
翁小环的眸子动了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垂下双眸,扯了扯唇,“我知道你不是。”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时春分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翁小环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喑哑,但更多地是绝望过后的疲乏,“其实我宁愿你是个恶毒的人,这样显得我没那么愚蠢。”
比起外人,往往自己更能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当一个人无缘无故地针对另一个人时,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龌龊。
翁小环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坏人,可仗着漕帮大小姐这个身份,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直到她成为了弱势的那个,她才明白恃强凌弱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时春分看着她,目光逐渐柔和下来,她主动上前几步,伸手将翁小环扶起,“既然你全都知道,又何必再为难自己?我认识的漕帮大小姐,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怎么能轻易败给那几个人渣?”
翁小环的眼泪涌了出来,猛地扑进时春分的怀里痛哭,“可我真的好怕……好像每一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像是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似地。”
“不会的,他们不知道。”时春分将她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就算他们知道,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要你足够勇敢,外人的目光就伤害不了你。”
翁小环呜呜地哭着,因为已经哭了太多次,几乎都快流不出眼泪了。
可她还是想要嘶吼,想要发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时春分陪她哭了一会儿,等她实在哭不出来了,才继续道:“好了,没力气了吧?不如先吃点东西,再慢慢发泄。”
见翁小环没有反对,她便将她扶到床上,伸手打开了食盒,里面装的全是翁小环爱吃的饭菜,还有一碗已经凉了的药,翁小环一看见,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不管她遭遇了什么,最起码父亲和大哥都还没有放弃她,还有她的两个妹妹,明明对她的遭遇怕的要死,仍然勇敢地陪在她的身边。
有这么好的家人爱护着她,她怎能舍得就这样死去?
见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食盒里的饭菜发呆,时春分笑了笑,直言道:“这些都是你大哥给你准备的,他怕饭菜凉了,让厨房做了一份又一份,就怕你什么时候要吃,厨房却来不及做。”
翁小环垂下眸子,扯了扯唇,“我知道大哥一直都很疼我。”
不然也不会为了茶会的事情,跑去找褚令麻烦。
整个柳州都知道是她理亏,只有她的傻大哥坚定不移地认为她被欺负了,要去找褚令讨回公道。
如果这都不算重视,那怎么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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