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犹豫,反倒是老王踌躇起来。他又一次认真的看着我,那意思明显是在询问,我下定决心了吗?
“快点,不要啰嗦了。”我推了老王一把,自己心里不管有再多的苦愁,都不能流露出来,我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面对这决定生死的一刻。
老王依然迟疑着,跑到那两个人跟前,叽里呱啦的问了一堆。为了活命,对方有问必答。
在句号的协助下,老王给两个人松绑。我暗中看了看,苏世仁就坐在不远处,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俘虏找老王要张莫莫和宁小猫的头发,还有一滴血。张莫莫和宁小猫现在还人事不省,老王急匆匆的把对方所要的东西取了过来。这个俘虏从身上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骨头磨成的小盒子,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尘土一样的东西。
张莫莫和宁小猫的鲜血分别滴到了这些尘土中,血在飞速的蔓延,尘土变成了泥,颜色也由灰变红再变黑。小小的泥块外面,缠上了两个人的头发,过了一小会儿,嘭的一声,泥块好像开始燃烧。
我听到了一阵刺刺拉拉的声音,燃烧的火焰里,似乎还有两道微微扭曲的影子,大概两三分钟时间,泥土连同头发和血迹,全都烧成了一点点黑色的灰。
等做完这些,那个俘虏的脸色就有点为难,看看我,又看看身边的老王。老王现在的情绪也很不稳定,一看见俘虏停了下来,立刻就举起自己的拳头,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俘虏赶紧跟老王解释,他说,这一点点黑色的灰,要从我额头上开一个刀口,让灰渗入皮肉里。
“来吧。”我把额头上的细毛扒开:“快一点,别耽误时间。”
老王拿着刀子,哆哆嗦嗦的来到我面前,锋利的刀子在额头划开一点皮肉,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可老王的手就好像压着千斤重担,一直都在轻轻的发抖。
最后,在我的不断鼓励下,老王才在我额头上划开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刀口。刀口一划开,鲜血就顺着脸颊流淌,俘虏拿着那一点点黑色的灰,战战兢兢要朝伤口里倒。
“等等!!!”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苏世仁唰的站起身,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直接冲到了跟前。他来回的端详了俘虏几眼,俘虏被看的心里发毛。
“你决定好了?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
“她们两个中了毒,一定会死的很痛苦,转嫁到我身上,说不定就有转机。”我伸手想把苏世仁给推到一边去:“你不要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真正的命,只有一次,一旦命没了,不可能再找回来。”苏世仁高瘦的身躯就如同一堵墙,我根本推不动,他挡在我面前,说道:“你这条命,是你父母给你的,你这么做,对得起他们?”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心里开始急躁,现在每耽误一分钟,张莫莫和宁小猫可能就多一分危险。
苏世仁不说话了,静静的看着我,最多有一分钟时间,他突然转身从老王手里抢过刀子,飞快的在自己的额头上划开了一个十字刀口。紧跟着,他又拿起俘虏手中那一点黑色的灰,全部倒在了刀口上。
本来还在流血的刀口,仿佛一瞬间就止血了,黑灰和鲜血汇合在一起,顿时变成了一小片黑红相间的血流,所有流出来的血似乎具有灵性,一滴不漏的全部流回伤口。
苏世仁出手很重,对别人重,对自己也重,他额头上的刀口特别深。但是当黑红相间的血流流回去以后,这么深的伤口,竟然在一瞬间就愈合了。绽开的皮肉紧紧的闭合在一起,只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的刀疤。
这一系列动作非常快,快的让人目不暇接,一直到苏世仁额头上的伤口愈合,我才反应了过来。
这一刻,我有点吃惊,又有点怀疑。我不知道苏世仁为什么这么做,甚至我还觉得他是不是耍什么花样,搞出障眼法来骗我。
我转头看了看俘虏,俘虏做了个手势,示意没有问题。
苏世仁长长的嘘了口气,在他嘘气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两股淡淡的黑气飞快的流动了一下。如此一来,已经可以确定,苏世仁的确做了替罪羊,把张莫莫和宁小猫身上的毒,全部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苏世仁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可能对他这种人来说,常年承受背后那张人脸带来的折磨,对痛苦的抗压能力已经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或许,转嫁过去的毒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时间一长,他势必还要再去承受巫毒的折磨。双重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不是谁都能够忍受的。
“你?”我心里的惊讶越来越重,张莫莫和宁小猫身上的巫毒会带来什么后果,苏世仁不可能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些,却还是抢着把那些黑灰融入了自己的体内,他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
不可否认,苏世仁和我一样,命应该都不长了,破罐子破摔可以理解,但他没有理由去帮助两个素昧平生的人。
“你一直对我耿耿于怀,因为我身上背着人命,现在我替你救回来两个人,这笔账,能清了吗?”
苏世仁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全都是花二姑他们死去时的惨状。我能想象的到,苏世仁在杀花二姑和阿普宗申的时候,绝对没有手软。
“你身上背的人命,不止两条,光我认识的人,就有三个。”我心里恼火,语气自然也不善:“我的事,不用你出头,这个毒,还能转嫁过来,移到我身上就是了。”
“还差一条人命,迟早会给你个答复的。”苏世仁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不再理会我,扭头看了看那两个俘虏。
两个俘虏显然怕急了苏世仁,他们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斗得过苏世仁,命都在苏世仁手里捏着。
苏世仁看了俘虏两眼,什么都没说,等绕过俘虏背后的时候,他的头顶,立刻迸发出一片氤氲的白雾。
苏世仁又在施展班达觉,而且没有任何征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我和老王没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和犯了羊癫疯一样,浑身抖个不停。
不过,我和苏世仁距离稍远一点,勉强用一丝残存的目光看过去,那两个俘虏完全遭殃了,思维在一瞬间就被班达觉搅扰的混乱不堪。
两个俘虏一下子失去了正常的神智,而且这种精神上的损伤应该很难愈合,也就是说,两个人彻底的疯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等我和老王先后恢复了意识以后,两个俘虏转着圈的慢慢离开了山口。
苏世仁是没杀他们,不过,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两个失去神智的人肯定活不下去。
“你的慈悲心怀又在作祟么?”句号收拾了一下东西,对我说:“如果他们在附近还有同伙,这两个人要是好端端的走了,会不会通风报信,会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你自己有能力保护你的三个朋友吗?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要指责别人。”
句号的话说的很不客气,可我却没有什么去反驳。他说的一点没错,在这种情况下,心慈手软可能会带来后续的麻烦。
这其实就是一个战场,在战场上对敌人手软的人,不是仁慈,而是犯二。
我突然对句号有了新的认识和看法,当我第一次见到句号的时候,除了感觉我们两个人的相貌,语气,性格,乃至生活习惯都很相似之外,我还察觉到了句号和我不太一样的地方。我一直搞不懂句号的这种性格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到了现在,我才恍然意识到,句号好像是我的一个升级加强版,他弥补了我一些性格上的缺陷。可能在某些事情上,他比我更加清醒,也更加理智。
理智,事实上是一个让人很难受的过程,一个人如果真正的理智了,那么,他肯定会因为保持理智而失去很多东西。
我心里惦记着张莫莫和宁小猫,也没时间去跟句号斗嘴。我走到拐角后面的时候,老王正在照看两个人,情况总体来说还很不错,张莫莫和宁小猫脸上的黑气已经消失了,而且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老王赶紧弄了一点水,给两个人慢慢的灌下去。又过了有十分钟左右,张莫莫先苏醒了过来。因为身体里的毒已经不复存在,所以一苏醒过来,她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
张莫莫肯定还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的经历,她看了看老王,又看了看我。老王看见张莫莫醒过来,显得很激动,飞快的把事情的经过跟张莫莫说了一遍。
老王特意指了指我,可能是在告诉张莫莫,我刚才想要不顾一切的救她和宁小猫。
张莫莫很少说话,也很少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当老王讲完这些时,她望向我的目光里,明显有一丝感动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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