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
这小鬼还真是不客气！
人是他叫的，琴是他让人弹的。
这小鬼半点银钱都没出，她还不满了。
寒夜起身。
柔儿抬脚追出一步，两次欲言又止。
见男人手指落在了门闩上，还是没不住，低声又道：“诸事小心。”
四个字从红唇中溢出，轻不可闻。
男人似是没有听到，动作都没一瞬的停顿。
柔儿知道。
他定然是听到的。
自己身份低贱，一句叮嘱的话自是入不了他的眼。
她红了眼眶，不知掺杂了几分真情，追出去两步，望着男人的背影，手中的帕子揉捏的皱皱巴巴，愤愤跺脚，低声冷哼咒骂一句，“晦气，奴家的琴音怎么就比不上醉芳楼的牡丹了！”
伺候她的丫头过来，她气愤骂了一句死丫头，调头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将房门阖上。
小鬼双手圈外唇边，大声喊：“姐姐的琴音超好听，有机会我还来。”
耳膜被震得生疼。
寒夜还要作出面无表情的模样。
出了藏香院，青槐跟在他身后唉声叹气，还在惋惜没有听完整首曲子。
走出纸醉金迷，腐朽享乐的富贵区，旁边的街巷不见半点人影。
月色清明。
男人的影子斜斜拉长。
她眼睛一亮，没了失望，又玩起了踩影子的游戏。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小鬼在做什么。
如古井无波的双眸漾起涟漪。
这小鬼说，她是被一场风寒夺了命。
莫不是……还起了高烧，脑子烧坏了，所以死后，看起来不太灵光？
……
关于这次任务，如若只是单纯的取江景宁的脑袋，寒夜自是可以慢慢筹划，伺机而动。
但，要他性命的背后之人，下了这么大血本，最主要的就是想要阻止他回京赴命。
所以，人必须要在进城之前就解决了。
城门早已关闭，他今日是只能留在城中。
寒夜寻了一家客栈落脚。
小二送来了水。
落了门栓，他宽衣解带的动作停住。
差点忘了，屋内还有一只恍若不知羞的小鬼。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一处。
小鬼蹲坐在墙角，面对墙壁，双手紧紧捂着自己耳朵。
掩耳盗铃？
寒夜：“……”
既是如此，为何不在门外？
他也不能去赶这只小鬼离开。
想了想，还是将屏风移过来，放在了浴桶旁。
即便是这样，他心里也有不安。
拿出杀人时的警觉性，快速冲洗了身子，换上里衣，长发还滴着水就从屏风后绕过来。
墙角蹲着的小鬼已经不见了。
他眼皮一跳。
她行动起来，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声无息。
他心里清楚，她如果想偷看，他就是多长一双眼睛也无用。
他视线一转。
注意到架子床上，大大咧咧躺着的一个身影。
走近两步。
果然，小鬼正霸占着他的床，睡的正香。
她手脚舒展平躺着。
身量不够长，床长占了大半，宽度刚好够她展臂。
樱唇微启，心口也有轻微的起伏。
他狭长的眼眸微眯。
如正常人呼吸吐纳。
鬼当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吧？
寒夜眉心轻蹙，须臾又舒展开。
说到底，他这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撞到鬼。
鬼到底如何，没亲眼见过，谁又能清楚，她到底有没有长舌头，长没长脚，是不是缺鼻子少眼。
也着实是可笑。
他手中染了不知多少鲜血，就是遇见鬼，也当是那种凶神恶煞，恨不得食他肉啖他血的厉鬼来找他索命。
结果呢，遇到了一个和平常人几乎一样的小鬼。
小鬼不过是无意间救下的人，说句“救”都过了。
如果不是遇到这种事，她在自己眼里就和路边的杂草一般无二。
他从未放在心上，她却是拿他当了救命恩人。
缠上了他，日日如同一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床上的人同样被门外的动静惊醒。
她倏地坐起身，长睫眨了眨眼，灵动的双眸此时有些茫然，她抬起手背，在唇角抹了抹，动作十分熟练且自然。
寒夜眼皮一跳。
门外响起小二的声音，“客官，还需要添水吗？”
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起身去开门。
让人将房间里的浴桶移出去。
全程她都盘着腿，呆呆坐在床上，看着小二和客栈几个打杂的忙进忙出。
客房里收拾干净，他披着外袍立在床前。
她人又重新躺下了。
不过，这次倒是自觉的给他留出了半边床。
还在外侧。
男女七岁不同席，她当真就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躺还是不躺这是个问题。
寒夜自认不是什么良人。
所杀之人，在他眼中并无性别之分。
同门中同样有女子。
考核厮杀中，他也从未因为对方是男是女，而有所心慈手软。
这么想着，淡漠冷然的眸子又往床上瞟了一眼。
视线触及少女，往前一步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无疑，少女是秀美的，长睫浓稠微微翘卷，琼鼻小巧精致，唇色虽淡，但让人注意到的只有她轻微上扬的弧度。
一眼瞧过去给人的感觉就是，恬淡舒适，清丽可人。
烟笼的裙衫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匀称纤长的娇躯。
实在是很难让人忽视她是个女子的事实。
与鬼共枕眠……
许是换个面容可怖的妖魔鬼怪他就能做到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之前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头疼的毛病。
自从遇到了她，何止是头疼，还有胸闷气短。
他在室内寻了片刻。
着靠窗的椅子坐了下来，
手肘撑在桌上，手虚握成拳抵在太阳穴处，闭目养神。
时间在寂静的房内悄无声息滑过。
窗外树梢挂着一弯残月，朦胧的月光从未严丝合缝的床沿偷偷溜了进来，为流逝的时间增添一抹温馨浪漫的情调。
几乎是在寒气侵蚀四肢的那一刻，寒夜就倏然清醒。
除了凉，没有别的气息。
他心里透亮，是小鬼过来了。
他动作未有丝毫的变化。
小鬼嘟嘟囔囔，“你们高手都这么讲究的吗？有床不睡，睡椅子。”
“手肘这么一直撑着，不会酸麻？”
寒夜唇角两侧一凉。
“怎么睡觉还扳着一张脸啊，像是谁欠了你黄金似的。”
他脑海中显出小鬼扯他嘴角的画面。
画面起，就在脑中扎了根。
头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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