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觉得,自己和月夕每回互换,那灵魂出窍的感觉都很是奇异。
它轻飘飘的,似乎能凌空而起,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一次,凌霄其实很是不情愿。
她和沈劭率领大军,正在开往九江的路上。自己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和沈劭聊着天,心情正好……
没想到,竟在这等良辰美景之时,被晏月夕拉了回来。
从前,在那冥冥之中,她和月夕见着了面,说上片刻的话,就会醒来。
但这回不同,自己的灵魂飘飘荡荡,捉摸不定,竟似乎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有时,她依稀觉得自己要醒来了,眼前有迷迷糊糊的人影。
可下一瞬,她又沉入黑暗。仿佛跌入深渊,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就在她疑心自己再也不会醒来的时候,眼前一阵光明。
“……好了好了,公主醒了!”一个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去请张大人!”
凌霄皱了皱眉头,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又酸又痛,一丝力气也没有,仿佛刚刚从一场大病中醒来。
眼前,人影晃动。
等她终于清醒,发现张定安和刘荃都站在了面前。
“公主!”刘荃泫然欲泣,“公主可算是醒来了!小人几个可要吓死了!公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直直就往江水里跳!这般时节,那水冷得要结冰一样,公主若有个三长两短,小人就算全家拿去偿命也不够……”
“好了好了,公主才醒来,
啰嗦什么。”张定安拍拍刘荃肩头,“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给公主盛些来。”
刘荃连声应下,擦了擦眼泪,转身而去。
凌霄看着张定安,张了张口,声音却很难发出来。
“公主这一场昏睡就过去了两天一夜。”张定安看着她诧异的眼神,从旁边拿起一杯水,让她喝下,“我等也不敢走,就寻了个江边小镇停着,为公主医治。”
凌霄渴极了,一个劲往里灌,待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把揪住张定安的袖子。
“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她问,“晏月夕匆匆跟我说了几句,只让我醒来找你。”
张定安的唇角抽了抽。
自己那些胡乱说的话,晏月夕都告诉了凌霄,那些最要紧的事却不曾说。
好个晏月夕。
————
这边的事,确实紧要。
凌霄在沈劭那里,早就听闻皇帝亲征的消息。
皇帝是个周全的人,纵使里头有凶险,但凌霄知道他必定是有胜算的,否则不会轻易与江东王交战。
不过凌霄没想到,他竟是受伤了。
只能说人总有倒霉的时候,谁能料他那弹丸能冲破重重守卫,直冲着他去?
听着张定安描述,凌霄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太医,怎的擅离职守。”她瞪着他,“二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对得起他么?”
张定安苦笑:“臣下又不是没心肝的,怎会没跟皇上提过?只是皇上近来过于担心着晏娘子,迫不及待地想将她带到
安全的地方,又唯恐旁人拦不住她,想来想去,唯有臣与晏娘子有几分交情,兴许有那个能耐。公主是见识过的,让皇上在他自己和晏娘子之间选,他无论如何也会先想着晏娘子。”
凌霄想了想,倒也是此理。
晏月夕也是个倔强性子,定然是放心不下皇帝,不肯离开,索性使出这等下策,将自己换了过去。
虽情有可原,但凌霄仍觉得心里又不由一阵泛酸。
他们两个拉扯来拉扯去,却总连累她。
她和沈劭说话说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没了音信,两次了……
凌霄没好气地瞪张定安一眼:,“莫不会因为你医术平平,人又聒噪,二哥哥把你留在身边也是浪费口粮,所以才将你打发走?”
“公主这话可太伤人了。”张定安委屈巴巴,“臣下好歹是公主的家臣,是公主的自己人。公主哪有埋汰自己人的道理?”
凌霄不跟他废话,支撑着站起身来。
脑袋晕乎了一下,她晃了晃头,掀开帘子。
张定安忙抚着她,给她披上裘皮大氅。
打开窗,江风刺骨,在耳边呜呜作响。
她问:“还有多久才能靠岸?”
“快了,我等本就走得不远。”张定安说罢,咽了咽喉咙,“公主确定要回去?其实臣下以为,公主更不该回去。皇上和江东王都是公主的兄长,当下二虎相争,公主夹在中间,只怕为难。公主不若依旧前往松江府,等着皇上回师。”
凌霄
轻轻摇头。
“就是因为他们是我兄长,我才不可置身事外。”她说“这件事,往大了说是国事,实则是我家的家务事。家里头能说上话的人,本就不多了。更何况,我也有事要当面问三哥哥。无论谁死谁活,我要亲口得到他的答案。”
“何事?”
凌霄没有回答,只久久看着天边的月亮。
它就要降下,天的尽头隐约有一丝亮光。
她叮嘱道:“待会儿上了岸,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那公主呢?”
“你们先前带月夕出来时,是否惊动了三哥哥的人?”
张定安摇摇头:“刘荃说没有,晏娘子那时已经就寝,并无宫人守在身边。”
凌霄沉吟,少顷,道:“知道了。”
————
行宫里,因为海阳公主的突然消失,起了一阵混乱。
江东王看着阶下瑟瑟发抖的太监和侍卫,面色难看。
“如此说来,搜了两天一夜,还是没将她找出来。”他坐在御座之上,用绢布缓缓擦拭着自己的宝剑,声音冰冷,“就连她是如何逃走的,也不知道?”
下面几个人只一个劲磕头,不敢答话。
怀恩站在一旁,看着江东王的神色,心知不妙。
先是皇帝,然后是海阳公主,这行宫里必然有密道,能让人无声无息地离开。
但这两天来,江东王的人到处翻找,甚至掘开了地面,也没有能找到密道的痕迹。
这行宫,处处藏着诡异。而江东王明明是得胜之人,却在它面
前束手无策,如何不恼?
“殿下,”怀恩想了想,上前禀道,“公主的事可暂且搁置,当务之急,还是将伪帝的行踪找出来,也好……”
“他们两人都是在这行宫中消失的,找到了凌霄,也就能找到他。”江东王打断,目光愈发冰冷,咬牙切齿,“凌霄竟敢背叛孤!”
话音才落,他手中的剑已经狠狠斩下,面前的案几断作两截。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
江东王看向面前跪着的人,正要令人拖出去发落,忽而见一名太监匆匆跑进大殿里来。
“殿下!”他喘着气,跪倒行礼,“禀……殿下!公主……公主回来了!”
包括江东王在内,所有人都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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