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王正在榻上小憩。
对于礼佛敬道之事,他颇是虔诚,初一十五从不落下。今日恰逢十五,他一早去了龙山寺,刚刚回来。
不过虽然疲惫,他却仍是精神。
王妃行事,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料得她会坐不住,定要做出些事来。
江东王并生气,也不打算追究这个。她毕竟是李阁老的孙女,当下,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这王府无聊得紧,能看到别人在宅子里斗来斗去,他其实觉得挺有意思,消遣消遣也挺好。
只是就算他不说话,王妃也必然已经知道了凌霄骗了她,依她的性子,不会忍气吞声。
江东王寻思着,她该去兴师问罪了吧。
唇边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凌霄那性子,恐怕会被惹恼。不过这样也好,她该明白,这里不是京城,是他的天下。哪怕王妃这样见了凌霄该行礼的人,在这江东王府里,也是能训斥她的。
凌霄从小被人宠爱,着实是宠坏了。江东王自己不方便触的霉头,让王妃去做,倒也正好。
正当合眼,突然,江东王听到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殿下!”一名太监急匆匆进来,在珠帘外低声道,“樨园那边出事了。沈劭带人闯进来,劫持了王妃!”
江东王唇边笑意凝住,突然睁开了眼。
他随即起身,看着那太监:“公主呢?”
太监支支吾吾:“公主和沈娘子,都跟着沈劭一道跑了!我们的人……
”
“废物!”江东王斥道,说罢,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樨园里,正当兵荒马乱。
杨实等一干侍从见到江东王来到,忙跪拜在地,头也不敢抬。
江东王面色沉沉,只看向一名匆匆跑上前来的侍卫长,道:“王妃和公主呢?”
侍卫长气喘吁吁:“他们被劫走了!那伙贼人身手极好,乃有备而来,小人等……”
话没说完,一柄剑已经透腹而过。
侍卫长睁大眼睛,未几,倒在了地上。
江东王抽回血淋淋的剑,面色冰冷地看向骇然不敢出声的众人,冷冷道:“让刘四立马去追,追不上,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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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了雨。
这秋雨寒凉,城门内外,路人和官兵都穿上了蓑衣,匆匆赶路。
一匹快马飞驰而过,一个城守军士被贱了一身泥水,啐了一口,骂道:“这第几次了?火急火燎的,莫非天王老子要来嘞。”
身边同僚赶紧捂住他的嘴,咬牙道:“你可积点口德吧,这不就是天王老子要来了?”
军士随着他手指方向,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后皆是穿着一致的府卫。
“还真是天王老子,竟然连那位也出动了?”
众人不敢怠慢,忙列队,恭立两边。
那马车停也不停,一路疾驰穿过城门的,又贱了众人一身泥水,活生生地泼出几个泥人。
没人埋怨。
这九江城里,没人敢说江东王的坏话。
江东王一行赶到码头。
刚一停稳,
他便披了件氅衣,匆忙下车。
怀恩打伞跟上,忙道:“殿下,地上湿滑,小心,小心。”
江东王不言语,径直往前。
众侍卫齐齐开道,推走看热闹的人群,江东王才看清码头边的景象。
“殿下!”忽听一声呼喊,李妍便哭着扑入他的怀抱。
她显然被人挟持着,一路颠簸而来,披头散发,瑟瑟发抖,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那雍容华贵的仪态。
“王妃受惊了。”江东王缓声道,从怀恩手中接过一袭裘衣,披在她身上,眼睛却没有看她。
李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月夕一人站在江边,眺望着江面上远去的船,一动不动。
“殿下,今日之事,都是公主做下的。”李妍恨恨道,“只是沈劭看逃跑不成,便弃下了她。殿下可要将她抓回去,好好罚她!”
江东王没答话,却对一旁的怀恩道:“带王妃回府歇息。”
李妍忙道:“妾要和殿下一道……”
江东王没有搭话,只松开她,径直向前。
秋雨绵绵,江上雾蒙蒙一片
江东王只打着伞,朝月夕走去。
刘四的腿扶了伤,一瘸一拐地上前禀告:“在下没想到,沈劭带了正气堂还有公主府的人,足有百来号齐齐杀出。我等不敌,只留下了公主。”
江东王还是看着江边的那抹身影,问:“凌霄武功高强,你是如何留下她的?”
“在下自然不会先拿公主,而是拿下了沈娘子。公主那时说,愿意以自己
交换沈娘子。在下以为,公主对殿下更加重要,于是就答应了。二人交换后,待沈娘子上船,在下料公主要跑,于是带人上前将其困住。公主那时正要缠斗,可沈劭的船却突然离了岸,弃公主而去。”
江东王的眉间露出讶色。
“你是说,是沈劭令船离开了?”
“正是。在下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可后来一想,以在下对沈劭的了解,他最会权衡利弊。沈娘子是他姐姐,当是首要。至于公主,他知道殿下不会拿公主如何,弃下公主去保沈娘子,显然是更理智的做法。”
可理智最是伤人。
江东王嘴角勾出一抹笑。
月夕独自坐在岸边,雨水浇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裳。
江东王将伞递过去,看见月夕侧过头去,眼圈红红的,泛着泪光。
“走吧,回府去。”江东王说道。
“我的府邸在扬州,三哥哥当真为我着想,就把我的府邸还给我。”
那声音低低的,无助,却又似有几分赌气。
江东王道:“会还给你的。孤说过,只要你想要的东西,孤都会给你。现在暂且委屈你,住到孤府上去。”
“我住去那里作什么?等三哥哥和王妃看我的笑话么?”月夕倔强道,声音却有了哽咽,“我对他那般好,为了他搬到扬州,保他当了扬州知府,替他保全沈仪……”
她说罢,抽一口气,再也不说话。
江东王看着她,有些诧异。
这样的凌霄,是他从未见过的
。
从小到大,凌霄都是个任性且要强的人。就算打架打输了,她也从不肯服软,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但如今,居然这张嘴也说出了这般自怨自艾的话来。
可见于她而言,沈劭此举伤害之深。
当然,若是换了别人,江东王会首先怀疑对方使诈,一切都是假的。
但对于凌霄,他没有这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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