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人何时来带走了沈娘子?”月夕又问。
“就是今天早晨。”宫人低着头,小声道,“公主那时尚未起身,他们走动颇为小心,不曾惊动别人。沈娘子有早起礼佛的习惯,奴婢那会儿正巧去后院给沈娘子送早膳,和他们碰了个正着……”
月夕听着,却不由得蹙眉。
这宫人口口声声说是江东王做的,可江东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沈劭所言,凌霄到九江后,江东王便承诺把沈仪交给凌霄,并让沈仪宿在樨园。
虽然江东王此人阴晴不定,他若是反悔,也说得过去,可他就算反悔,又何须遮遮掩掩?这王府是他的地盘,他要提谁,光明正大提就是了。
思索片刻,月夕让人将总管樨园的杨实唤来。
“三哥哥何在?”她问。
杨实答道:“今天早晨,奴才听见外院仪仗喧闹,当是殿下出府去了。”
月夕觉得哪里不对。
她随口扯了两句,将杨实打发走,又看向那宫人:“你确定带走沈娘子的,是殿下的人?”
宫人点点头,道:“正是。”
她说这话时,神色有些犹豫。
月夕心中已经有了些底,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阿杏。”宫人忙道。
“阿杏。”月夕道,“本宫若不曾猜错,殿下派你们来,除了让你们伺候本宫,还让你们盯着本宫,一举一动都要向他禀报,是么?”
阿杏的脸上有些慌乱:“奴婢不敢。”
“你们不过
是听命行事,没什么敢不敢。”月夕笑一声,道,“本宫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不辨是非之人。本宫从不苛待太监宫人,不过殿下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他可从来不讲什么情面。上次本宫来的时候,这樨园里的管事叫黄信,那可是个从皇宫里跟着殿下到九江来的老人。他的下场,你可知道?”
“奴婢……”阿杏仍低着头,支支吾吾,“奴婢不知……”
“知不知倒也无妨。”月夕道,“你只消知道,在殿下手下做事,就算尽忠尽力办好了,也未必能善终。尤其是,如果他知道你竟吃里扒外,帮着王妃隐瞒她带走沈娘子的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阿杏终于面色大变,扑通一下跪在月夕面前,带着哭腔,“奴婢不敢欺瞒殿下,是王妃的人威胁奴婢,说奴婢若敢泄露,就马上结果了奴婢性命……”
果然。
这王府里,若说除了凌霄,还有谁对沈仪感兴趣的,那就是江东王的新王妃李妍无疑了。
月夕知道李阁老家跟沈家的恩怨。在皇宫里的时候,月夕还曾听皇帝提起过一桩旧事。
李阁老家对李妍期望甚高,从小就是拿她当中宫来培养的。当年太子还在的时候,李阁老就盼着她成为太子妃。先帝曾经也十分喜欢李妍,跟李阁老说起过亲事,李妍差不多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东宫。
可是后来,与太子定下婚事的,却是常阳侯沈家
。
这桩变故,无疑是狠狠打了李家的脸,也让李阁老与常阳侯结下了梁子。当年沈家落败,跟李阁老有莫大的关系。
如今沈仪姐弟没有死,竟然重现江湖,江东王府里最是坐不住的,自然应该就是李阁老的孙女李妍了。
月夕看着阿杏,叹口气:“你好生糊涂。殿下是什么人,有什么手段,你还不清楚么?沈娘子不见,他难道不会知道?查下来,就算你守口如瓶,他也会知道是王妃做的。到了那时候,他问也不用问,就会治你个知情不报之罪。这一层,你难道想不清楚?”
阿杏哭丧着脸,一个劲磕头,道:“公主明鉴!是奴婢糊涂,公主饶命!”
“要你命的,可不是本宫。”月夕道,“不过本宫看你伺候得尽心,倒是能为你指一条生路。你若听本宫的,本宫保你安然无恙。”
阿杏望着她,惊恐的眼睛里,生出一些期望,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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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王一早出了门,王妃李妍留在王府里。
对于这位王妃,江东王可谓是照料得尽心尽力。
花厅里,垂着一道珠翠帘子,外头有特地从京城里请来的歌伎在唱曲,案上的盘子里,摆满了李妍爱吃的各色糕点。
“王妃,”李妍的乳母杨氏走进来,在她耳边低语,“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李妍颔首,将一只精巧的珍珠糕放入口中,唇边弯起笑意。
在
别人眼里,江东王对她百依百顺,予索予取。李妍锦衣玉食,受尽恩荣,日子过得比京城里的李府豪奢十倍不止。人人都说,这哪里是王妃,简直皇后也要羡慕。
可只有李妍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面子上的。
江东王对她,看着敬重,实则疏离。
成婚两个多月来,李妍能见到江东王的日子寥寥无几,甚至一道过夜的时候也不多。而他的秘密,李妍更是知之甚少。
李妍知道这场婚事是祖父与江东王之间的交易,自己不过是面上摆看的花瓶。江东王既然已经给了该给的,她并不会强求什么。
但沈仪不一样。
想起她,李妍双眸中的光亮沉下。
这个人,无论是面容还是声音,李妍都深恶痛绝。这些年,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名字,也足够让李妍恼怒。
沈仪抢走了她的东西。李妍从小就想嫁的人,梦想着坐上的位置,沈仪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当年,李妍因此受到的屈辱,流过的泪水,一点一滴,她都记在心里,如同一潭腐坏,却无法排尽的死水。
她曾以为,沈仪早就死了。这是她唯一的安慰。
直到她得知,沈仪没有死。
并且也住在了江东王府里。
而将她带进来的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王妃,”杨氏轻声问,“那边问,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李妍道,“杀了,扔到野外喂狗。”
这话语淡淡,却透着十足的杀气。
杨氏有些
犹豫,道:“王妃,她是殿下的人,未经殿下允许杀了她,只怕……”
“怕什么。”李妍道,“殿下那边,我自有办法应对。李家给他的好处,莫非还比不上一个余孽?”
杨氏应下,正待再说话,外头突然起了些喧闹的声音。
一名太监匆匆跑进来,向李妍行礼:“王妃,海阳公主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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