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下过之后,皇宫里一日凉过一日。
不过永明宫里的太监宫人,却时常觉得盛夏不曾过去,这个秋天全无肃杀之意。
原因自是出在了皇帝和晏女史的身上。
前些日子,中秋后的第二日,皇帝突然令晏女史出宫,将她送走了。
此事,跟晏女史入宫一样突如其来,让许多人错愕不已。
可就在众人暗地里议论纷纷之际,皇帝出宫了几日,竟又把晏女史带了回来。
关于二人的事,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与先前那遮遮掩掩不同,
这一回,每个人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终于不装了。
皇帝回宫的时候,他的御驾在前面,晏女史的轿子在后面,被一众太监宫人拥着,浩浩荡荡,仿佛帝后回銮。
这之后,晏女史官复原职,仍叫晏女史。
但每个人也都知道,这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从前,皇帝都在承光殿处置政务。那里与朝廷的官署相近,若遇到什么事,能够马上将臣工召来议事,颇是便捷。
但现在,皇帝把看折子的地方,改在了永明宫的御书房。
每日,他在御书房里待半天,用了午膳之后,再到承光殿去。
这当然是为了晏女史。
她毕竟是永明宫的人,而承光殿是前朝地界,她不能跟着皇帝过去。所以皇帝为了多跟她待着,连日常习惯都改了。
众人都知道皇帝的脾性,向来最是一丝不苟。如今见得这情形,无不叹为观止。
皇帝变了。
他不再总是冷着脸,宫人和太监们总能在他脸上看到浅浅的笑影。
当然,那是晏女史在的时候。
有好几次,伺候的人还在御书房外头听到了他的笑声。这是稀罕的事,头几次听到的时候,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好,连堂堂天子也不能免俗。
可同时,众人又觉得又哪里不对。
因为这两个人,除了每天早上在御书房待在一起,一起用午膳,再一起用晚膳,并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每到天黑,晏女史就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今夜,看着也是如此。
皇帝今天回来得迟,晏女史一直在等着,开席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二人在花厅里一边用膳一边说话,内侍们也不打扰,识趣地把菜上齐之后便退了出来。
“师父,”刘荃站在廊下,忍不住问赵福德,“你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打算?”
赵福德看他一眼:“还能是什么打算?你见过皇上对别的女子这样?”
“可若是这样,皇上为何还不册立?”刘荃说罢,压低声音,“听说,晏女史至今不曾侍寝……”
话没说完,他的前额被赵福德的拂尘敲了一下。
“皇上要做什么,自有皇上的道理,是我等内侍可妄议的?”
刘荃讪讪:“是是是,师父见教的是,小的多嘴。”
赵福德没理他,看向花厅那边,心里却也在苦笑。
其实他也很是纳罕,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什么。
先前选秀,皇上
处处冷脸,谁都不喜欢。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喜欢的,他们都以为终于有门了,可二人却一副发乎情止乎礼的样子,仍然没有往后宫挪的意思。
皇上莫不是像民间的那些文人骚客一般,只想寻个红颜知己?
赵德福心里嘀咕着,摇了摇头。
风从外面进来,月夕突然打了个喷嚏。
皇帝正剥着蟹,抬起眼来:“着凉了?”
月夕摇头:“鼻子痒罢了,不碍事。”
皇帝微笑,低头便要吃蟹,却被月夕止住。
“你又忘了。”她说,“蟹心不能吃,要挑出来。”
说罢,她将他手里的蟹拿过来,用银签子将那蟹壳里多余的东西都挑了。
皇帝看着她那仔细的样子,很是无奈。
他不爱吃螃蟹,从前就算吃,也是庖厨里处置好,端到面前的已经是现成的蟹肉蟹黄,并不必他亲自动手。
月夕昨日跟他说起,扬州这般时节,螃蟹正肥美,她隔三岔五就要吃一顿。皇帝心思拂动,便让人也去弄些蟹来,给她解馋。
却不料,她这吃蟹的法子原来如此麻烦,竟要处处自己动手,还要用上许多工具。
“不过吃螃蟹罢了,哪里这般费事。”皇帝道,“那点膏和黄,加上腿里的肉,怕是两钱也不够。这挑来挑去的工夫,倒是比吃的工夫还麻烦。”
“这便是你不懂了。”月夕不以为然,“吃蟹吃的便是那费事的工夫,你不是常说辛苦方知收获之乐么?吃蟹之乐
,也是同理。”
说着,她已经将那蟹处理好,将蟹黄都挑出来,摆在蟹壳里,洒上些醋。
“这是我在家最爱的吃法,”她递给皇帝,“你一口吃下去,香得很。”
皇帝看着她,又看看那螃蟹,仍是一脸不以为然。
不过,他还是接了过来,将蟹壳里的东西仰头倒入口中。
“如何?”月夕期待地望着她。
蟹黄的味道,皇帝从前也品尝过,不过被那双泛光的双眸注视着,他觉得嘴里的味道倒是格外不一样。
“尚可。”他用桌上的帕子拭了拭手指,“是比寻常吃法有意思。”
月夕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烛影之下,格外明媚。
皇帝又看向盘子里的蟹腿,道:“这个,你也要把肉挑出来吃?”
“正是。”月夕来了劲头,又开始教他如何用最简省的办法,吃到蟹腿里最完好的肉。
二人坐得很近,皇帝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是衣裳上的熏香,但混合了她自己的味道,幽幽的,很是清新怡人。
皇帝忽然觉得,这螃蟹吃起来固然麻烦,但偶尔吃一吃也很是不错。
月夕示范了两遍 ,问他:“会了么?”
“会了。”皇帝说罢,颇有兴趣地拿起剪子,将蟹腿剪断,用签子将肉顶出来。
没多久,八条腿的蟹肉都被取出来,旁边落了一堆蟹壳。
而后,皇帝将碗推到月夕跟前。
月夕讶然:“为何给我?”
“你教了朕,这是学费。”皇帝道,
“吃吧。”说罢,自己拿起了另一只蟹,又剥起来。
月夕看着他,脸上有些热,心头也暖暖的,似乎方才喝的水里掺了蜜。
“朕在想,过阵子去一趟扬州。”皇帝忽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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