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推开解剖室的门走出来，一边动作麻利地摘下口罩和手套。
走廊的窗户上映出城市璀璨的夜景，这一幕对于经常加班的她来说，再熟悉不过。
“啊……再这样天天加班，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邓清芙缀在时夏身后，絮絮叨叨的抱怨：“你看看，都九点了！我妈本来还安排我今天相亲呢，哪个男的愿意等到九点见面啊！”
时夏面色沉静如水，眉眼温和，丝毫看不出是在解剖台前站了快十个小时的模样。
她朝邓清芙笑了笑，安慰道：“主任不是说，这周末肯定给你休假吗，让阿姨给你安排个相亲局，你坐在咖啡厅里，一小时见一个，怎么样？”
“小夏你不厚道啊！”邓清芙脑补了一下这个可怕的场景，脸色更惨淡了，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这就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程楷你最棒行了吧？”
二人说笑着来到更衣室准备下班。邓清芙就看到时夏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精致的裙子，准备脱了工作服换上去。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们今晚有约？！”虽然是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你要不先打个电话问问？”
本来今天是可以按点下班的，谁知道五点多又送来了几个，她和时夏倒霉地被抓了壮丁，不然早就回去吃饭了。
时夏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手上动作也没停，语气里却带了一丝丝温柔：“嗯，他说等我过去。”
邓清芙恨恨，“有男朋友很了不起吗！”
嗯，跟她一比，时夏确实挺了不起的。
女法医在相亲市场上简直就是鬼见愁一般的存在。可时夏还没毕业就跟本校的风云人物程楷师兄确定了关系，感情稳定，马上就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哪像她这个大龄单身女青年，每天晚上回家都是冷锅冷灶冷被窝……
时夏动作很快，脱下白大褂换上小裙子，三两下把长发往后一盘，弄出了个慵懒的法式风盘发，配上细跟尖头高跟鞋，一下子就变成了个优雅小妖精。
邓清芙知道时夏衣柜里常年备着一整套约会应急装，从来不会给程楷丢脸。
她看着时夏把大号通勤包里的东西掏出来，挑了几样塞进小巧的手包里，啧了一声：“看在你活得这么精致的份上，本小姐就原谅你有男朋友了。”
时夏抬手胡噜了一把邓清芙的脑袋，像哄小狗一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乖，面包会有的，男朋友也会有的。我现在要和男朋友吃面包去了。”
“时、小、夏！”邓清芙炸毛了，非要往人家身上戳刀子嘛！
出租车在路上还堵了一小会儿，时夏赶到约定的餐厅门口时，已经九点半了。
她不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匆忙之中，感觉好像有颗小石子飞进了鞋里，硌了脚心一下。
时夏轻皱了下眉，却没有停步。她已经看到了男人坐在窗边的剪影，唇边的弧度上扬了几分。
“抱歉，又让你等了这么久。”她在程楷对面落座，朝他歉意地笑了下，一边翻开菜单，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我吃过了。”
程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平静，说出的话却让时夏停了动作，略带惊愕地抬眸看着他。
以前不管她加班到多晚，他都会等她一起吃的。
时夏心里蓦地一沉，对上程楷的目光，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合上了菜单，看向桌边等候的服务生：“先不点了，麻烦送两杯柠檬水来。”
“程楷，我……”
“夏夏，我们分手吧。”
她刚要开口解释，程楷却先一步丢下一个炸弹。
砰地一声，炸得她耳朵里嗡嗡直响，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目光与他平视，语气也很平静，缓缓开口：“理由呢？”
程楷眉心紧皱，似有不忍，却又狠下心来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家里对你的职业一直有意见。你要是愿意来我们医院……”
不等他说完，时夏就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会转行的。”
她的态度让程楷有些受伤，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情绪：“那件事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时夏抿了下唇，眼神微沉，声线也冷了几分。
“对，很重要。”
在没有找出那个人之前，这份工作她会一直做下去。
程楷自嘲地笑了一下：“重要到你可以不在乎我们的未来吗？”
“……对不起。”时夏此刻想不到其他的话语，搭在桌面上的指尖轻颤了两下。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等你。”程楷觉得有些气闷，抬手扯了扯领口，温润的面孔带了一丝烦躁，“难道我不用加班吗？我医院里的大活人不比你那里的尸体更多吗？你天天这副拼了命的架势不累吗？我平时已经很忙了，我不想要一个比我下班还晚，动不动还要半夜三更跑出去的女朋友！”
时夏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和淡粉色的唇瓣，瘦削如纸片的肩膀轻轻缩着，像一头被猛兽逼到角落里的小鹿，有点可怜。
他的心也像是被这头小鹿撞了一下，压抑着的火气释放出来，语气也不由放软了几分：“夏夏，别把自己逼太紧了。只要你听话，下周就能来我的科室报道，我们还像大学时那样，好不好？”
时夏抬起头，目光转向了窗外，避开了他期盼的目光。
程楷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渐渐散了，几次握紧拳头又松开，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相恋三年，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呵护，包容体贴。
可此刻，他真的很想抓住时夏的肩膀使劲摇一摇，好看看她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淡漠，最后逼了时夏一次：“我妈让我这周六跟她同事的女儿一起吃饭，我去不去，由你决定。”
时夏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手包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她脸色微变。
这个铃声是专门给主任设置的，这个时候打来，绝对没好事。
程楷对这个铃声也并不陌生。他眼看着时夏接起电话，应了几声，随后站了起来。
他上身前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住她的脚步，抬眸执着地看着她：“你真的想让我去吗？”
时夏垂着眼睛，看了他几秒钟，把手抽了出来。
“没能让你爸妈满意，是我不好。你想去……就去吧。”
她匆匆往餐厅门口走去，冷不防脚腕又扭了一下，脚底传来一阵刺痛。
时夏停住，一手扶着墙，弯下腰脱了鞋，鞋底朝上，摇了两下，又重新穿好。
从刚才下了车就一直硌在她脚底的小石子，终于被倒出去了。
倒掉的，好像还有他们三年的感情。
程楷颓然地看着已经空了的掌心，又看着时夏一路出门，招手叫车离开的决然背影，神情黯然而无奈。
他很想最后再问她一句——
夏夏，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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