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静的，初秋的阳光照进来，红木质的地板显得更有质感。
慕白迟疑一下，跟着苏静进了房间。
张妈转身走进厨房，难过地抹着眼泪，手里用了十几年的抹布不停地在餐台上擦来擦去，想到慕白刚才眼中为难的神色，张妈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慕白，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和苏媛一起去野外郊游的事情吗？”苏静选了一件白色的裙子，侧身有拉链，衣服需得从头套下来，所以必须得有人在旁帮助。
“记得，下雨了，你和苏媛的衣服都湿透了，我车上只有自己的两件迷彩服，所以给你们换了，记得当时还在读医科学校的苏媛很兴奋，说励志要做一名警察，穿着制服美美的照相。”慕白替苏静把外面的衣服脱下，幸好她还穿着吊带和衬裙，慕白虽然尴尬，但也只能把她当作病人。
慕白的余光扫到她双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深一道，浅一道全是棕色的疤痕。
苏静也望过来，眼里闪过一抹黯淡，“慕白，如果不是你愿意娶我，有这样的幸福支撑。我肯定不愿意活在这个世上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跟我爸妈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回来了。我怕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比得知我死了，还要难过。”
房间寂静，慕白心头微微颤动。
他不是没有想过苏静那三年经历的事情，但是他想，做这行的哪一个不是做好准备，受这样那样的伤，甚至死亡的。
但是看到苏静身上的伤，他就不敢那么想。
她最好的年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千多个日夜怎么熬过来的。
“后天，我专门为你准备了接尘宴，到时候我会通知伯父伯母，你放心，我明天先会跟他们通个电话，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慕白说完，房间里一时安静的诡异，他转过头看到苏静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自己，接着她的眼睛慢慢红了，“怎么了？”
“刚才张妈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发火的。但是她把汤药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些日子，他们不把我当人看，所以我的情绪一下子就起来了，骂了张妈。”苏静不肯接衣服，慕白替她穿，她却一把握住衣裙，伸长双臂吊着慕白的脖子抱住了。
她抱着他，不同于他抱她。
她带着内心里对他全部的深情，依赖，爱慕，感受到他胸口结实的胸肌，那层层的热度只隔着慕白那一层T恤渗进来，苏静的心口处跳得更凶猛。
一直惶恐的心终算安静下来，刚才，她还怕慕白会因为张妈的事情生气，让她离开。
她借着慕白的力道站起来，站也站不稳，慕白心都揪起来。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心口刚才堵着的那团总算是疏散一些，“我知道了，没有怪你。一会我去跟张妈解释，你放心，她识大体明事理不会放在心上。”
“那你是说我斤斤计较了？慕白！”苏静撒娇。
慕白叹息一声，笑道，“苏静在我心里是最娴静，最温柔的那个女生，一如当年，没有改变。好了，我们先把衣服换上，要不然一会医生来了，这副样子不太好。”
“再多抱我一会，抱紧我，让我感受你的温度，让我知道这不是一场梦，梦醒了又要面对那种黑暗的日子。慕白，你说爱我，告诉我，你爱我。”苏静的舌头轻轻地覆上慕白的耳垂，她用尽双臂的力道支撑，只是想得到慕白对她的那份男女之情。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涩的苏静，她知道生命无常，天灾人祸。
现在得到了，就没有理由再让这份感情若即若离地溜走，她要慕白最后的答案。
“苏静，你现在身体还没有痊愈，等你好一点了，我会……”慕白眸色一暗，抱着苏静的手臂痉挛一下，正要放下她，这时候门被推开了，慕志坤带着慕家的私人医生进来，见慕白抱着苏静，苏静身上只穿着贴身的内衣，慕志坤的脸色微地一暗，“换衣服，就该锁好门，门都没关！”
慕白的身体移了移，恰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苏静。
顺手从她手里接过衣服，替苏静套在头上，轻轻一扯，宽大的裙子很妥帖地落下来，就穿好了。
“爸，今天怎么换了医生？我们家的医生不是小宋吗？”慕白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戴着一副金边眼睛，斯斯文文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一种很浓郁的书卷气息，跟他和慕志坤身上的气质都不同。
慕志坤见苏静坐进了轮椅，慕白弯腰替她拉上了侧身的拉链，这才说道，“冯医生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硕士是外科医生，博士专攻心理学，让他来替苏静诊治有好处。既然准备好了，就让冯医生替苏静诊治，你来我书房一下。”
慕志坤出了房间，负手往书房去的背影带着些许沧桑。
慕白隐隐猜到老头子要说什么，但还是嘱咐苏静几句，又跟新来的冯医生打了招呼，“冯医生，麻烦你了！”
冯绍纶很礼貌地笑了笑，“应该的，慕先生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我可是领着一笔不菲的年薪！”
慕白也回以礼貌一笑，他喜欢这样的人，直来直去，隐隐觉得冯绍纶是一个可靠的人。
出了房间，慕白跟着慕志坤进了书房，轻掩了门。
慕志坤坐在书桌后，看慕白的神色也有些复杂，“你认为现在的苏静还是原来的苏静吗？”
“不是。她受了伤，身体的伤能看得见，内心的伤看不见，但我想尽一切力量治愈她，让她以后的日子一如以前那么娴静优雅。”慕白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沉思，宽阔的肩膀上仿佛压着沉甸甸的担子，向来笔挺的脊背此时尽管直挺，但慕志坤能看得出这突然而来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压力。
慕志坤是过来人，至情至理的事情也做过那么几件。
慕白像他，重情意，大概也是觉得男儿肩膀上就该担得这样的重量。
但事实是，有时候我们只能担得起自己的命运，如果你在一头肩膀上挑了别人的生命，会压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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