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不多,却包含了很重要的信息,首先冷青松说我是个聪明人,加上之前他不置可否的态度,说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而冷青松又说,“他说不能留你”,这个“他”,自然是指生死书的掌管者。
关于掌管者,冷青松并没有提及他的信息,而且冷青松自承自己也不知道掌管者是谁,但是他听从掌管者的命令,二人一定有特殊的联络方式,掌管者说,不能留我,看来是专门叮嘱过的。
我特么也没得罪谁啊？
文刚、徐鸿越这些混蛋都已魂飞魄散,而与我们有恩怨的任东来一行人,都在这里,那个掌管者又是谁,怎么还对我格外照顾？
暗暗脑补出掌管者的原话:“丹玛山上那些人正拼得你死我活,老冷,你去把他们都办了,吴建和任东来自不必说,记住,那个孙小帅,一定不能留！”
冷青松又开口说:“孙小帅,你别着急,等我弄死这俩人,再来收拾你。”
他说的那俩人,自然是师父和任东来。
此时我身在结界之外,索次他们也在我旁边昏迷着,毫无战力,阳气仍在消散,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而师父和任东来以及冷青松三人,则处在结界之内。
冷青松说完,任东来开口了:“冷青松,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交出斯巴霍轮回图,并且传你超脱六道的法门,你放过孙小帅,这样一来,你可以脱离生死书的束缚,掌管者无法再约束你。”
任东来的话,我听得明白,他准备交出超脱六道的法门,并帮助冷青松超脱,但同时任东来也提到,交易的筹码是我,而不是他自己。
冷青松有些疑惑说:“那你呢？”
“失去斯巴霍,我就是废人,你杀了我吧,至于其他人的死活,看你的心情,我只保孙小帅一人。”
倒在地上的师父也开口说:“老冷,这买卖划算啊,你要是真能超脱六道,就不怕生死书了,而孙小帅本事卑微,对你根本没什么威胁,你把我们都弄死就是,放过孙小帅吧。”
任东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研究超脱六道的方法,想来也是想用超脱六道摆脱生死书的束缚,而现在,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主动交出斯巴霍轮回图,换的却是我的命。
我不过一介微末的修行者,何德何能？
冷青松犹豫了,他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良久,冷青松才说:“任东来,你在骗我,如果你真能超脱六道不在轮回,那为何还会受制于我？你的超脱六道的功法,一定有问题,所以没能成功。”
任东来却摇摇头说:“你错了,我的功法没有问题,只是我不忍心,直到近日我才发现,超脱六道之法一旦实现,他们都会消散……”
任东来指的他们,应该就是曲珍等六道生命。
而听任东来的意思,在他忙于收集六道生命的时候,尚不知自己要完成超脱六道的功法,会导致曲珍他们消散。
又想起安桐等人对任东来的评价:“东来心地善良……”
我相信任东来,至于他是不是心地善良还是两说,但是他这人,不是那种喜欢吹牛逼的人,他说的,都是真话。
可冷青松似乎并不了解任东来,笑着说:“别蒙我了,我特么要是按照你说的做,万一失败了,我的命运就玩完了,掌管者不帮我抹掉名字,我特么也不知道哪天就挂了。”
我高声喊:“你别想不开,任东来不会骗人,而且你怎么确定,自己帮掌管者杀了我们之后,掌管者真的会帮你抹掉名字？”
“因为新任的掌管者,一诺千金！”
冷青松说得很肯定,脸上写满了信任,我尚不知掌管者是谁,更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像冷青松说的那样,一诺千金,不过冷青松是聪明人,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冷青松并没有相信任东来的话,更没有采纳任东来的建议,不过任东来确实拿出自己最大的仰仗,想要换我活命,仅此一点,我对任东来就生出更多的好感。
但在这时,冷青松抬起一脚踹在任东来的身上,一向强悍、无一败绩的任东来被冷青松看似随意的一脚踹到在地,手中三叉戟也飞了出去。
任东来立刻站起,没了三叉戟的支撑,他依然站得笔直,不过从他的脸色就能看出,此刻的他,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任东来没有屈服,他笑了,那种我初识他时候就常看到的邪魅的笑。
这是对冷青松的蔑视。
冷青松利用漫天黑色的雪花及空中弥漫的藏香,让任东来失去战斗力,但如果真刀实枪的干,冷青松在任东来手中决计讨不到好。
冷青松被任东来的蔑视激怒,挥起拳头重重击打在任东来的脸上,任东来整个人被轰了出去,可很快,任东来再次站起,依旧站得笔直。
有些人,就算你杀了他,也不能弯曲他的脊梁,也不能打断他的腰板。
任东来如此,师父也是如此。
再次站起来的任东来,脸上挂着血迹,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衣服,似乎想要将刚才倒地粘上的尘土清理干净。
冷青松不待任东来清理完,再次一个肘击,重重击打在任东来的胸口,任东来的身体飞出去,还没等他站起来,冷青松已经迅速来到他身边,抬起脚,狠狠踩在任东来的脸上。
任东来被冷青松踩在脚下,腰杆依旧笔直,并没有因为疼痛而蜷缩身体,他的脸正好对着我,脸上依然是邪魅的笑,即使他另外半边脸已经被冷青松踩踏得有些变形。
一直倒在地上的师父却悄悄爬起来,手里握着普巴杵,猫着腰来到冷青松身后。
接着,师父迅速站直身子跳起来,手里的普巴杵对着冷青松的脑袋就要刺下。
冷青松头也不回挥出一拳,重重打在师父胸前,师父被冷青松一拳打到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冷青松放弃了脚下的任东来,缓步走到师父身边,师父的身子正紧贴着墙,一脸痛苦,却还艰难开口说:“老冷,你个怂,弄死我啊……”
冷青松提起师父的麻衣长衫,掐住脖子将师父抵在墙上,然后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他左手掐住师父脖子把师父抵在墙上,右手左右开弓连续抽师父的嘴巴,师父的脸高高肿起,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唾沫中可以看到几颗牙齿。
可师父并不认怂,嘴里依旧叫骂着:“冷青松你就是个废物,我们村以前有个傻子,力气可大了,特么的那次扇我一个耳光……”
师父的腮帮子肿得很高,牙齿也被打掉几颗,说话漏风,含糊不清,肿起的腮帮子让他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依旧恶狠狠骂着冷青松。
冷青松似乎很享受扇师父耳光的快感,也不下死手,只是一次次扇师父的脸……
任东来终于艰难地站起来,他身上全是血迹,袖口和领口原本雪白的衬衫被鲜血染红,之前整齐的黑色中山装扣子都掉了两颗,站直身板后,他摇摇晃晃朝冷青松走过去。
冷青松依然没有回头,将抵在墙上的师父放开,师父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冷青松回手一拳将刚刚走近的任东来击倒,又踹了两脚,现在师父和任东来并排躺在地上。
冷青松高高跃起,下坠的时候,双脚分别踩在师父和任东来的身上。
由于惯性和重力,冷青松的双脚踩下格外有力,师父的胸口立时凹陷下去,大概是胸骨都被踩断了。
任东来也吐出一口血,脸上却写满了蔑视和不屈。
看着冷青松不断蹂躏失去战斗力的师父和任东来,我感到极度的愤怒,悲伤,绝望。
冷青松挥起拳头打在师父的头上,师父只是发出轻声哀嚎,我知道,师父是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他不想让我太难受,但是那种疼痛又忍不住,只能低声哀嚎。
又是一拳,师父的颅骨也部分凹陷下去,脸上肿得厉害,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眼中没了神采……
“老大,老大……”
再一拳打在师父的腹部,因为剧痛,师父的身子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口中发出沉闷而又含糊不清的嘶吼。
“老大你起来啊,你站起来啊,你是战无不胜的朗达玛,你是弑神杀佛的绝顶强者,你还有一招娑婆没让我见识,老大,你起来打倒他……”
冷青松的铁拳,再次击打在师父破败不堪的身体上,漫天飞舞的黑色雪花,仿佛格外凉……
师父口中哈出的白气越来越少,凹陷下去的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慢,而冷青松还在继续一拳拳打在师父身上。
师父的身形开始变淡,见过太多修行者的生离死别,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消散,魂飞魄散,归于虚无。
师父的双脚是最先消失的,接着小腿也快要看不见了……
冷青松抬起头看了看我,眼中写满了杀戮与残暴。
再次挥拳打在师父的脑袋上,这时候,师父的小腿已经看不到了……
师父口中依然含糊不清地说:“老冷你个瓜怂,有种等我站起来,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卧槽,我腿呢？”
师父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些许的绝望:“小帅,我感受不到自己的腿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被冷青松这犊子给打坏了……”
冷青松的铁拳,依旧一次次击打在师父的身上,师父的身体,越来越淡……
膝盖以下,已经看不见了……
“老大,你的腿没事,可能是姿势不对血液不流通,麻了……”
“那就好,等我调整姿势,非把冷青松弄死,小帅,你怎么哭了？那个傻逼打的是我,又特么不是你,老子说了多少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特娘的别像个娘们儿一样……”
“啊……”我发出愤怒的嘶吼,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师父,他的身影,几乎看不见了……
“老大,你……”
“冷青松,我宰了你！”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抽筋。
直到此刻我才清楚地认识到,师父才是我最亲最近心里最挂念的人。
师父并不高大的身体,撑起了我一片天,在他的庇护下,我才能有今天。
眼前被冷青松踩在脚下、一拳拳击打的人,是我最亲近的师父。
冷青松的铁拳,把师父的脸砸得血肉模糊,师父的大腿也开始消散……
“小帅,我在家里那张比较帅的照片,就当做我的遗像吧,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店里的货,都归你了……”
“老大,你别说了……”
“小帅,我怕再不说,我就永远消散了,你骗我说我的腿没事,可是我知道,我的下身已经开始消散,小帅,我的灵魂不稳定了,我的记忆乱了,我想不起前世、大前世是的我谁了……”
“小帅,我忘了我是谁了……”
“小帅,你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的样子,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
“你把头伸过来,我忽然很想敲一下你的脑袋……”
“你是谁？我是谁？怎么感觉跟你那么亲近？”
“你是谁啊,你特么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这样伤心难过？”
“我要死了吧？你特么哭什么,我死又不是你死……咱俩什么关系？”
……
看着眼前的师父,他的腰部以下已经看不见了,脸上更是一片茫然,他的灵魂即将消散,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
而在他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还记得我的名字。
《杂阿含经》有云:“以一乘道,净众生,离忧悲,得真如法。”
我怀里掉出一条腰带。
这是一条传统的藏式布质腰带,上面打着九个绳结。
这腰带,是曾经的拉萨鬼王央金所赠。
捡起地上的腰带,我用腰带砸在眼前看不见的结界上,第一次,腰带散开一个绳结,结界为之震动。
第二次,腰带又散开一个绳结,结界的震动更明显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第九次砸在结界上,腰带上九个绳结全部散开……
结界,轰然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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