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想起来了,你是,朗达玛!”
正在与任东来交战的师父,立刻停下,任东来也收手,饶有兴趣打量起我和师父。
“朗达玛,你是西藏历史上最大的罪人,你捣毁佛教、大肆灭佛,末法时代因为你的即位,而真正到来,你的专制独裁,导致吐蕃王朝的瓦解,在你死后,百余年的混乱开始,无佛期让西藏的文明进程中止不前足有百年!”
我站起身,只感觉眼前的师父,无比的可恶,他不是我师父,不是我朝夕相处的兄长,不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而是冷血无情的朗达玛,被世人称为牛魔转世的恶魔。
难怪,雄天和堆阿琼都曾提到过,师父以前曾经弑神杀佛,所向披靡。
对于我的指责,师父哈哈一笑,身上那股睥睨苍生俯瞰大地的气势更盛,任东来转过身,抬头望着天。
任东来的背影,忽然变得无比熟悉,在我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画面,那个在山洞里发现了我刺杀朗达玛的秘密,却没有戳穿我,只是迅速离开、并劝我远离拉萨城的人,那个背影,是任东来!
而师父看着我,长叹一口气,悲怆地说:“小帅,你已经想起来了,我也不再隐瞒,我能够保留前世的记忆,每一次的轮回,我都能完整记起自己之前每一世的经历,没错,我就是吐蕃王朝的末代赞普,朗达玛!”
眼前的师父,是如此陌生,他看着我,接着说:“小帅,在那一世,你就是拉隆·贝吉多杰,你刺杀了我,所以在内心深处,咱俩互相把对方视作死敌,我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对你怀恨在心也能够理解,倒是你,在李富强的梦境中,在你没有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就对我动了杀机,将我视作平生劲敌,视作最可怕的人……”
我木然听着师父的话,索次他们也都纷纷停手,不再继续战斗。
“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那样不堪、那么十恶不赦吗?我说的不是现在的吴建,而是朗达玛!”
师父目光灼灼看着我,我问心无愧,迎着他的眼神瞪了过去。
“你可知道,热巴巾大兴佛教,导致了什么后果?当年热巴巾引印度译师前往拉萨,翻译佛教经典,此举本是好事,可是热巴巾急功近利、过于冒进,译师队伍只求数量不求质量,导致前来拉萨的译师良莠不齐。”
“译师队伍里混入了心怀不轨的坏人,导致佛法传播受到不利的影响,一些译师更是乱了佛家的清规戒律,将种种歪风邪气传播开来,而热巴巾不仅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站在决策者的高度,推波助澜。”
“他根本不问民间百姓疾苦,社稷民生、国家大计,不问苍生问鬼神!”
“奉行‘七户养僧’政令,你知道吗,这意味着什么?七个普通家庭供养一位僧人,百姓的负担有多重,你能想象吗?他混淆佛教普度众生的概念,一味推行自己大肆崇佛的政策,导致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与此同时,部分僧人不守戒律,因为热巴巾的盲目崇佛,那部分僧人认为自己凌驾于百姓之上、凌驾于众生之上,是特权阶级。”
“不仅如此,热巴巾还大量任用僧人担任吐蕃王朝众多朝廷要职,真正修行精深的僧人,怎会做官?不过都是些沽名钓誉、狼子野心的伪僧人!”
“他们不配做僧人,佛法僧三宝俱灭,并非始于我朗达玛灭佛,而是始于热巴巾愚蠢的盲目崇佛!”
“热巴巾把国家大事的决策,交给僧人做主,你说他们那些僧人,怎么会懂得政治?”
师父越说越激动,我们都被他说的话深深吸引,同时我也在思考,他说的这些话,确实很有道理。
“更有甚者,热巴巾将僧人划为特权阶级,百姓若是对僧侣指指点点,直接剁手,若是对僧侣仇视,直接剜眼!”
“他将原本也是普通人的佛教信徒,推上了神坛,却不知对于那些广大的修为不够的僧人而言,这是一种毁灭!”
“他们占有最好的农田耕地,却不用劳作,他们拥有最先进的知识,却不思进取,他们掌握最发达的技术,却不学以致用,他们变了,变得越来越懒惰,越来越贪婪。”
“他们变得贪得无厌,无心研习佛法,不守清规戒律,饮酒作乐,淫人妻女,吐蕃王朝迎来了最黑暗的时候,热巴巾在位的那些年,国家黑暗不见天日,社会发展停滞不前甚至倒退,我作为热巴巾的兄长,作为吐蕃王朝的皇室,作为松赞干布的子孙,自然有义务终止这场混乱!”
我在思考,师父说的末法时代的到来,始于热巴巾的盲目崇佛,而他大肆灭佛,不过是时代的要求,历史的选择。
“我与反对热巴巾的大臣和亲信密谋,暗杀热巴巾,即位成为赞普,掌握生杀大权,我第一件事就是灭佛!”
朗达玛灭佛,传说因为朗达玛是牛魔转世,前世为牛的朗达玛,因为信众修建寺庙,寺庙落成,众信徒欢喜庆贺,却无人注意到,角落里那头为修建寺庙驮石头而累得奄奄一息的老牛。
老牛当即发愿:“来世掌握生杀大权,必要毁灭佛教!”
而师父此时头上的犄角,则说明这个传说并不是毫无道理。
这就是因果吧,师父那一世作为朗达玛,毁灭佛教,似乎并不完全错误。
“我杀千千万万人,是为了救千千万万人,而你,孙小帅,拉隆·贝吉多杰,刺杀了我,吐蕃王朝分崩离析,长达百年的黑暗期来临,你是杀我一人,而害了千千万万人!”
师父刚才管我叫孙小帅,这些年,他一直叫我“小帅”,而不是“孙小帅”。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我却意识到,与师父决裂的时候,似乎到了。
“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说,我俯仰无愧天地,就算是弑神杀佛,也要挽救我的子民于水火!”
“背负千载骂名,又有何妨?我心中,装的是这个天下,是我的子民,是我世代守护的雪域高原!”
师父语气激动,胸口起伏明显,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平静。
虽然师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他早知我的身份,一直没有说出,但是仔细想想,师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之前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前世,也从没有记起来过前世的事,但是今天,我已经连续两次想起自己的前世。
一是作为改则本的一代头人,瑜伽士则是帮巴部落的头人,那一世帮巴头人害死我,这一世我则手刃了瑜伽士;二是作为拉隆·贝吉多杰,那一世我刺杀了师父的前世朗达玛,这么说来,这一世,是不是我将会死在师父的手上?
师父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他眼神炙热而迫切地看着我,似乎想要得到我的认可,对于他灭佛的认可。
其实仔细想想,世人总喜欢以功过论英雄,包括我也一样,今人无法理解古人在做出重大选择时,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古人也无法预知,自己的行为将对历史造成怎样的影响。
就拿朗达玛灭佛来说,师父说的有道理,七户养僧、僧人地位的卓绝,使百姓苦不堪言、僧人成了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特权团体,不知众生疾苦,何谈普度众生。
末法时代,始于热巴巾的盲目崇佛,而朗达玛灭佛,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匡扶社稷、重振朝纲,并不是末法黑暗期的根本原因,他的初衷,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整个雪域高原,是为了吐蕃王朝。
这么说来,我的前世,拉隆·贝吉多杰做错了?我刺杀朗达玛,以为能够终止那场混乱,却不料因为末代赞普朗达玛的死,那场混乱愈演愈烈,直至吐蕃王朝瓦解、战乱为祸百年。
师父和任东来罕见地同时开口,异口同声说:“但凭人格分高下,不以成败论英雄。”
但凭人格分高下,不以成败论英雄。
当年的朗达玛,并不知道自己灭佛会间接导致一个朝代的终结,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使诸多无辜的佛教徒流离失所,给佛教带来无法磨灭的沉痛打击。
而当年的贝吉多杰,也不可能明白自己刺杀朗达玛后,会导致天下大乱群龙无首,继而出现一百年的黑暗期。
人非圣贤孰无过,众生皆苦佛缘薄。
因为时间、空间的局限性,古人的想法、所做的事,自然与今人不一样,但我们不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将古人的功绩全盘否定。
同理,我也不能因为师父前世是朗达玛,因为他曾经灭佛,而对他怀恨在心,毕竟那些历史太过久远,已经过去千余年,而我还是我,是孙小帅,贝吉多杰的记忆,我只是零星地在脑海中看到一些片段,虽然我能理解他所思所想,但他不是我。
我对师父说:“老大,所谓前世的事我记不清,也与我无关,我只记得这一世,你是我老大,我是你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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