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短短两个字,听得不够真切,我们无法判断这两个字到底是谁说的,但是却也知道,这两个字不是米玛和扎西二人所说,那是一个深沉有力的男声。
米玛那边挂了电话,师父顾不得会不会暴露,直接开车赶往扎西家,车子停在利民招待所,二人抄起家伙来到扎西家门口,这期间我给米玛打过电话,都没人接。
师父忧心忡忡,是在为米玛担心,米玛实力很强,不应该在一个照面就被人无声无息干掉。
倘若米玛真的出了事,自然是因我们而起,现在哪里还在乎里面是不是龙潭虎穴,傻猫下落不明,米玛又忽然失联,站在门口也没敲门,我一脚踹在门上,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木门应声倒地。
扎西从屋里出来,又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看着我们说:“你们怎么也不敲门……”
我一把拉住扎西的衣领,厉声问:“米玛呢？”师父则径直走进屋里,我拽着扎西的衣领,也跟着进了屋。
屋里没人,但是那张老旧的木桌上,却放着一个茶杯,杯中是热气腾腾喝了半杯的酥油茶。
扎西颤声说:“米玛是谁？”
我抬手就是一耳光,不过这耳光还没扇下去,手就被师父拦住了,我不解地看着师父,眼前的扎西分明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货,米玛刚刚还在这里喝茶,现在就失联了,他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虽然没打到扎西,扎西还是用双手护住脑袋,哆哆嗦嗦说:“好汉饶命,我不认识什么米玛,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手机不要了,你们不用帮我找了,大门我自己修,你们放心,我绝不会报警的……”
“少特么废话,我问你,刚才那个在你这里喝茶的僧人呢？”
扎西畏惧地看着我,然后说:“那个大和尚走了……”
“刚才还有谁来过？或者说,还有谁跟米玛说话了？”那声“是你”,我听得真切,但是因为对方仅仅说了两个字,并没得到更多有用信息,只知道是个深沉有力的男声,而这人说话之前,并没有敲门声之类的,也就是说,他一直在屋里,见到米玛后,说出“是你”,也就是说,这人应该认识米玛。
可这人是谁呢？那个傻猫口中的变态？
他能够瞬间制服米玛,这实力,相当可怕。
扎西:“没人啊,大和尚喝了口茶,自己起身离开,然后你们就破门而入,你还打我……”
“我擦,你别讹人,我可没动手,虽然是我把你门踹了,可我真没打你。”
师父开口说:“很奇怪啊,小帅你看,这里可有打斗过的痕迹？”
我仔细看看,确实没有打斗的痕迹,桌上的酥油茶都没有溅出,仅有的几件家具的摆放,与我们离开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米玛实力很强,他又是专门来帮我们探底的,自然是心怀警惕,不可能被人轻易偷袭,而当时电话里传来“是你”,也就是说,对手是光明正大打过招呼才出手的,这样的情况下,米玛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就被人KO,连打斗的痕迹都没留下。
那这对手的本事,也太过骇人了,就算是任东来亲至,怕是也难以做到。
而像任东来那样的强者,怎么可能会是绑架傻猫的变态？
师父让我放开扎西,然后径直出了门,扎西唯唯诺诺也不说话,我则跟上师父问他现在怎么办。
“咱们可能搞错了方向,米玛的身手,你也清楚,我觉得他并不是被人制服了……”
师父的电话响了,是米玛打来的,师父接了打开免提,那边传来米玛的声音:“老吴,这事儿我帮不上忙,先撤了,你们也别担心,你俩说的那个傻猫我刚刚见到了,人家没事。”
“她人在哪里？”
“利民招待所,你们快点的话,人应该还没走。”
说完,米玛就挂了电话。
我们冲到利民招待所,招待所的门还开着,抄出家伙进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人大跌眼镜。
傻猫正端坐在收银台前,收银台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傻猫见我们来了,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笑着说:“孙哥吴哥,你们怎么才来接我？”
“接你？”我重复了一下她的话,觉得这个词不是很准确,我们分明是来救她的。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招待所一个房间的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人,这人戴着深蓝色的大围裙,却是好久不见的老秦。
老秦见到我们俩,叹口气说:“你们来折腾什么？”
“老秦？”在老秦说话的时候,我就断定,之前米玛电话里传来的“是你”二字,正是老秦的声音。
老秦的身份不详,实力很强,曾经与我们并肩战斗,几次出手相助,自称是受了朱汶卿所托,才帮我们的。
而傻猫是朱汶卿的妹妹,她和老秦应该也认识,而且傻猫应该算是老秦的主子。
老秦拿出一张板凳,用手擦了擦板凳上面的灰尘,然后在收银台旁坐下,对着傻猫温柔地说:“奶茶还热不热？”
“废话,烫死我了。”傻猫没好气地回答。
老秦拿起桌上的奶茶,就要吹吹奶茶人工降温,傻猫却一把夺过奶茶,颇有些嫌弃地说:“你恶不恶心？”
说完,傻猫端着奶茶站起身,对老秦说:“他们来接我了,我得走了,你可别跟着我,千万别跟着我,否则我出手的话,你可能会死！”
我和师父根本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傻猫并没有被人绑架,而与她在一起的老秦,也不是坏人。
“傻猫,什么情况,你之前打电话说有个变态跟着你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不是说自己在飞机场吗？”
“我本来是在日喀则和平机场,准备回成都的,但是这个大叔一直跟着我,不让我走,还说不放心我一个人,你们说说,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不放心了？还把我手机没收了,还我手机！跟你很熟吗？”
老秦老脸一红,从身上掏出一个手机递给傻猫,傻猫接过手机,过来拉着我和师父就往外走。
老秦身形迅速一闪,就堵在了门口,沉声说:“你不能跟他们走。”
说话间,老秦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势,远在我之上,师父已经废了,被老秦的气势笼罩,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我说老秦,咱们有话好好说,傻猫是你老板的妹妹,我们是她的朋友,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不必动刀动枪的吧？”
老秦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然后摇摇头说:“吴建孙小帅,你们走可以,但是不能带傻猫走。”
傻猫不悦地说:“凭什么,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凭什么管我？”
师父也问老秦怎么个情况,让老秦先收了神通,大家有话好好说。
傻猫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个老秦就是个变态,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却老是跟着我,也不敢跟我说话,总是大半夜发一些恶心的信息,这段时间我都被他折磨坏了,孙哥你带我走吧,我知道你很厉害的,帮我收拾他。”
老秦居然是这种人？
师父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看着老秦,又看看傻猫,问:“他半夜给你发什么恶心信息了？是不是那种小视频？你还小,不适合看,转发给我……”
扎着马尾的傻猫笑了笑说:“倒不是那种视频,他总是大晚上发信息问我‘在吗’、‘睡了吗’、‘吃了吗’、‘在干嘛’之类的,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有这样聊天的吗？他直接把天聊死了。”
老秦发的这些信息,完全不是一个保镖对主子应该发的信息,反倒像是屌丝给女神发的信息,尬聊。
这老秦看起来也年过半百了,怎么还做这么幼稚的事,我都看不下去了,这时候的老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不自然,身上原本威猛的气势也不稳定了,似乎内心正在发生巨大的波动。
傻猫接着说:“这个老秦可真是烦人,他老是跟着我,还问我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我根本就懒得理他,你们说说看,他是不是超级无聊？”
老秦的脸色很难看,终于,他身上威猛的气势全部散尽,然后跟我要了根烟,点上烟后开口说:“你们可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我这样对待傻猫,是因为我爱她。”
我和师父瞪大了眼,傻猫脸上也有点不自然,不过我看得出,在老秦说自己爱傻猫的时候,她的眼中是带着些许兴奋的,就像是得到了别人的认可……
“你们有没有像我一样,在某一刻,忽然非常想念一个人,不管她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就是非常想念,你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吃饱了吗,她穿暖了吗？”
“你拿出手机,找到她的电话号码,本想拨过去,却担心会打扰她,却怕她正在忙别的事,然后你把手机揣进兜里,默默想念着她。”
“思前想后,你再次拿出手机,这次你不敢给她打电话,而是打开微信,编辑了一长串的问候,想让她知道,你在关心她,你时刻牵挂着她。”
“当你编好那一串话后,又觉得内容太多,过于啰嗦,会耽误她太长的时间,然后你把那段话清空,最后只打出‘吃了吗’给她发过去。”
“然后你就抱着手机一直盯着,手机自动黑屏后马上解锁,盼望着她能够第一时间给你回信息,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回复,一分钟,五分钟,半个小时后,她才回了个‘嗯’。”
“这时候你又开始想,她怎么这么久才回信息,是不是在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心情不好。”
“然后你忐忑不安发信息问她忙不忙、冷不冷、身体有没有不适,等过去十几二十分钟,她再次回信息‘还行’,你看着短短两个字的信息,能够乐一晚上……”
“孙小帅,吴建,你们是否如我一样？也深爱着一个人？你心里只有她,一有工夫就翻看她的朋友圈,她分享的每一个链接,你都认真看完,她发布的每一张自拍,你都偷偷存下,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你都会认真揣摩？”
我漠然摇摇头,我没有曲珍的微信,她在任东来那里,大概也没有手机用,师父脸上的表情复杂,似乎是被老秦的话勾起了回忆。
“这就是我对傻猫的感情,我爱她,爱她的优点,也包容她的缺点,她的一颦一笑,我无论是睁眼闭眼,都在我脑海萦绕,没有她的世界,我难以想象,那会有多残忍……”
老秦娓娓道来,看着傻猫的眼神,满是柔情。
而我也明白,米玛为何说这事他管不了,男欢女爱的事,确实不是他的强项,要是说斩妖除魔,米玛的专业倒是对口。
师父却摇摇头,微微一叹说:“老秦啊,你以为将傻猫禁锢于此、一直伴其左右就是真爱吗？就是爱她的表现吗？不是,你错了,错得彻底、错得荒谬、错得一无是处。”
“哦？”
“爱她,就要尊重她,尊重她的想法,尊重她的行为,像个小孩子那样占有,不过是幼稚的喜欢,小孩子喜欢自己的玩具,会表现出如你一般的占有欲,但是就连小孩子都知道,他只是喜欢玩具,却不爱玩具。”
师父也点上一根烟,缓缓抽起来,接着说:“老秦,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不认为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爱。”
说完,师父拉着我和傻猫就往外走,而老秦则呆呆站着,并不阻拦我们,一脸的惆怅与茫然,喃喃说:“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出来利民招待所,扎西正双手揣在兜里站在门口,见我们出来,过来小声问:“老秦没事吧？”
“你跟老秦是什么关系？”
“我俩是朋友,以前在拉萨一起打工的时候认识的,老秦这人特别仗义,其实这位姑娘的事,我并不赞同老秦的做法,他把人家小姑娘困在这里,不让人走,太自私了,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想法。”
师父点点头,忽然问:“扎西,你妻子死了多久了？”
扎西挠挠头说:“哦,有七年了,我老婆是2009年死的,现在算起来,足足有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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