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布活佛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忙问师父是怎么回事,师父笑而不语,然后敲了一下我的脑袋。
我恍然大悟,的确,类似这样密密麻麻满身的伤口,而伤口还不流血的情况,我们的确见过,在夺底乡易措湖畔的剥皮山洞中,帕沃的祖父贾库伯身上。
当时贾库伯说自己一身的伤口是拜师父所赐,而师父现在却说自己也不知道照片中男子的伤究竟怎么回事。
师父:“这种伤口我们曾经见过,很多年前,西方强盗以探险为名,想要盗取扎寺佛像,被我和几个朋友联手击退,直到不久前,我再次遇到那个强盗,他身上已经布满了类似的伤口,虽然形状不一致,但是效果却极其相似,都是满身的伤口却不结痂也不流血。”
师父说到这里,我马上打断问他:“老大,贾库伯身上的伤口不是你弄的?”
师父摇摇头说:“还真不是我干的,如果是我的话,我特么直接弄死那个坏怂了。”
达布活佛:“这是那曲那边牧区的一个病人,我想请你们帮忙看看,这病人可还有救,他这一身伤口又是如何造成的?老吴,你现在的实力,不要逞强啊……”
师父点头表示明白,让我收拾东西,即刻赶往那曲。
到达那曲市的时候,是下午两点。
那曲市,初识小胡的地方,一到了这里,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小胡也在这里!
我颤声问师父:“老大,你感受到了吗?小胡的气息……”
师父敲了我脑袋一下,说:“你特么脑子有问题吧,小胡已经牺牲了,别逼逼,更别沉溺于对逝者的悼念中,出不来了。”
我点上一根烟,明白师父的意思,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好像这座小小的那曲市,我亲密的战友小胡,一直都在,从未走远。
达布活佛说的病人,在那曲市那曲县卡孜乡,是一户世代逐水而居的牧民,十月中旬,已经转到冬季草场。
找到这户人家的时候,帐篷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病人,身体瘦弱的中年男子,一个是病人的妻子,裹着头巾一脸高原红。
病人无力地躺在简易的床上,见到达布活佛和我们,眼中闪烁着希望。
这病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骨架很大,躺在床上看起来也有一米八几,不过身形消瘦,大概已经不到百斤,皮包骨头的感觉。
达布活佛和师父与病人夫妇交流几句,病人的妻子离开帐篷,师父他们帮助病人脱掉外衣……
裸露着上身的病人,一身的伤口密密麻麻,看得我胃中一阵翻腾,这些梭形的伤口,皮开肉绽,不结痂也不流血,的确如贾库伯那身伤口如出一辙,只是伤口的形状并不一样。
为了表示对病人的尊重,我压抑住翻腾的胃,作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虽然病人没有说话,脸上却是一副感激的表情,他现在这副模样,身体上、心灵上都遭受重大的打击。
师父俯下身子仔细查看病人的伤口,我和达布活佛也跟着查看病人,虽然我是学医出身,但是这种反常识的伤口,还是看不出所以然。
师父从兜里掏出尚未开封的一包棉签,小心翼翼打开,让我去车上取来生理盐水和医用酒精,给病人冲洗伤口,并用棉签按压翻转伤口,想要查清楚这伤口到底是如何造成的。
可就在师父翻开病人胸前一处伤口的时候,原本气息微弱、骨瘦如柴的病人却忽然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怒吼,接着,他闪电般从床上弹起身子,伸出一双大手快速掐住师父的脖子,我和达布活佛离得很近,按住他的手,这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掐住师父,师父被病人掐着脖子倒在地上。
我咬着牙,才费力掰开病人有如铁钳一般的左手,达布活佛也涨红了脸,才掰开病人右手,师父终于脱困,用手捂着脖子后退几步,大口喘着粗气,让我俩小心。
说来也怪,在掰开病人双手、师父后退之后,病人的身子又软绵绵躺在床上,手上根本没有什么力道,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没了刚刚的力量和速度。
师父站在帐篷口,把棉签抛给我,让我按照他说的查看伤口。
达布活佛按住病人的双手,同病人讲话,病人并不回答,只是呆呆望着帐篷顶,眼神一片茫然。
我小心翼翼查看伤口,防止病人再次暴起伤人,达布活佛帮我禁锢病人双手,摇摇头对我说:“他手上没了力道,应该不会再伤人,你先看看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用棉签翻开病人的伤口,病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想必是伤口上的神经反馈到他的脑中,伤口边缘较为整齐,但是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凶器造成的,这些伤口丝毫没有结痂愈合的迹象,却也不流血,只是一个个张开。
伤口内外没有异物,红肿热痛等现象也都不明显,每个伤口长约四五公分,深约半公分到一公分不等,在腹部、背部等皮下脂肪较为厚实的位置,伤口深度也随之增加。
不过病人非常瘦,除了腰腹还有些脂肪,前胸手臂上都快要皮包骨头了。
病人的胳膊上、脸上、头皮上也都有大量的伤口,看起来很是吓人,但这这么的伤口,暴露在这样恶劣的卫生条件下,却没有发炎。
我一边查看伤口,一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师父,病人茫然无神的双眼慢慢恢复正常,用藏语小声同达布活佛交谈。
我又卷起病人的裤腿,发现病人下肢并没有这种伤口,虽然皮肤有些粗糙,但是还算健康。
查看完伤口,达布活佛帮病人穿好外衣,又同病人交谈几句,然后起身示意我们出去说。
出来帐篷,师父把达布活佛与病人的对话翻译给我听,大概意思是病人在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表示只感觉脑袋一蒙就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换成了我在查看伤口,师父远远站在帐篷口,达布活佛按着他。
这表明,在病人暴起伤人的那一刻,他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一个皮包骨头的病人,从他的精气神也看得出来,他不可能具有刚才那样敏捷的身手和强大的力量。
“老大,是鬼上身吗?”
“应该不是,那小子身上虽然阳气不旺,却没有阴气,不像是阴邪作祟,达布活佛,你觉得呢?”
“我的看法与你一致,他身上的确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在搞鬼,甚至相反的,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佛门的慈悲之力。”
这个我倒是没有感受到,或许是我实力不够,就看看师父,师父点头默认。
这就很不寻常了,佛祖以慈悲为怀度化世人,为何师父他们都说病人身上并无阴邪之气,反而能感受到佛门的慈悲之力?
亚东沟里我见过摩羯,它在被众人围攻之时,明明有实力击杀别人并逃脱,但它没有伤人,只是默默承受,以肉身济世人。
难不成,藏北的神佛脾气不好?还是恶作剧开玩笑?
不可能,当然不可能。
我在外面抽烟,师父掏出手机给人发信息,背对着我,不让我看,而达布活佛则到帐篷里跟病人聊天。
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感觉那病人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遮遮掩掩,不够坦然。
师父鼓捣完手机,过来问我:“小帅,你有没有觉得,那些梭形的伤口,像是某种图腾?”
图腾?什么图腾?我并没有想明白师父说的话,那一身密密麻麻的梭形伤口,若说是图腾,那这图腾也着实有些恶心。
过了半晌,达布活佛从帐篷出来,我俩问他有何收获,达布活佛只是摇头,说病人叫格桑,今年三十三岁,有三个孩子,不过孩子现在已经寄养在其兄长家里,害怕自己这一身的可怕的病会传给自己的孩子。
其实说是其兄长的家,不过是距离我们几百米外另一间帐篷。
传统的藏民众分为牧民、农民、半农半牧,山南、拉萨河谷地带以农民为主,阿里、那曲则以牧民为主,日喀则半农半牧,林芝多猎户,昌都多商贾,那曲本地牧民世代以放牧为生,逐水而居,并无定所。
其牧场分为夏季牧场和冬季牧场,现在格桑一家已经转到冬季牧场。
格桑的身世并无特殊,只是普普通通的牧民,为何这样恐怖的伤痛,却要折磨于他?
天色渐晚,月亮爬上山头,师父与达布活佛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且师父看起来,像是在等待什么。
月光下,师父脖子上佩戴的二十七眼惹呼啦上,漆黑油润的包浆,显得更加有吸引力。
看着师父戴着的惹呼啦,我忽然觉得,格桑身上的那些伤口,好像真的像是某种图腾……
密密麻麻的梭形伤口,宛如眼睛。
眼睛,特殊的图腾,古人对于眼睛的崇拜,可谓源远流长。
国内,以古巴蜀、藏区对眼睛的崇拜较为有代表性,比如三星堆出土的大量带有眼睛图腾的铜眼形器,藏区神秘的千年至纯天珠,至于中原地带,则有大名鼎鼎的战汉蜻蜓眼高古琉璃器,而国外,西亚、南亚、地中海、波斯、埃及、罗马、乃至古老的美素不达米亚文明,都曾大量出土带眼睛的器物。
也有学者认为,并非那些出土过带眼睛器物的文明,都崇拜眼睛,有相当一部分文明是恰恰相反的,比如学者认为西亚的千年蚀刻玛瑙,是因为古老的西亚人认为眼睛是邪恶的,被一些奇特的眼睛盯着看,会给他们带来厄运,故而佩戴带眼睛的珠子,将邪恶眼睛的注视给瞪回去,这类珠子能够将厄运返回,进而起到护身符的作用。
暂且不论各地到底是崇拜眼睛还是畏惧眼睛,对于眼睛图腾的大量出土与部分传世,都表明眼睛这一图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过浓重的一笔。
而格桑身上那些畏怖的伤口,没错,就是眼睛。
那些眼睛一样的伤口,为何会出现在格桑身上?
师父的手机传来信息声,接着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把手机丢给我,上面是那个“线人H”发来的信息:藏北那曲县,格桑。
我问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师父说他让线人找到冲赛康的那个小老板,从小老板口中问到的惹呼啦的线索,师父现在佩戴的二十七眼惹呼啦,是那个小老板从那曲县一个叫格桑的人手里收过来的。
“格桑”一名,在藏族中很常见,虽然不代表这个格桑就是帐篷里那个上身都是眼睛伤口的那个病人,但是这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师父与达布活佛对视,回到帐篷里,师父开口了,说的藏语,我听不懂,但想来是在询问格桑,关于惹呼啦的事。
师父把自己脖子里的惹呼啦解下来,拿在手里晃了晃,躺在床上的格桑点点头,伸出手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在跟师父说,想要看看师父手里的惹呼啦。
达布活佛却摆手制止,又说了几句话,然后见我一脸茫然,他解释说:“我劝他不要碰那个惹呼啦,之前格桑暴起伤人力大无比,很可能就跟老吴手中的惹呼啦有关。”
师父点头说:“没错,这惹呼啦上有二十七颗眼睛,相当罕见,之前查看格桑身体的时候,我数了数,他身上刚好有二十七个梭形的伤口,那些伤口,分明就是眼睛!”
“老大,怎么会这样?是这个惹呼啦把格桑害成这副模样?惹呼啦不是宁玛派的不共护法吗?是高贵的护身咒轮吗?”
师父:“要说这惹呼啦,的确是宁玛派不共护法,是珍贵难得的护身咒轮,而格桑身上的伤口,跟这惹呼啦有关,但并不是惹呼啦害的,你这个用词不太准确。”
“那是怎么回事?”
达布活佛过来说:“格桑说,大概十几天前,自己在放羊的时候,曾到过一处很奇怪的地方,那里有很多高大的佛像,成卷的经书,大量的法器,保存完整的唐卡,还有很多随身佩戴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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