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的天色,与真正的时间是对不上的,我和师父从家里出来,俩人贼兮兮跑到周围的商店、饭馆、理发店问人家几点了,人家见到师父手腕上金灿灿的手表,都以为师父是在炫耀,鄙视地说现在八点四十。
八点四十,正是那块表上显示的时间,而我手机上显示的是,六点十分,师父手机上却是七点半。
乱了,乱套了,又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时间,六点十分,与我手机显示时间一致,可是师父搜索出来的结果,却是七点半,与他手机上的时间一致。
我这小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崩塌,现在好像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单独处在一条时间轴上,而那些店老板与现在的天色,则和手表上先是的八点四十是一个时间,师父自己夹在我们两个时间轴中间,他的时间是七点半。
换言之,我感觉现在的自己,与师父、与其他众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如何感知到的？三维空间加上一个时间的概念,让此时的自己,与昨天的自己有了分别,比如昨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在家里躺着,今天晚上这个时候我还是在家里躺着,但是今天的我,并不是昨天的我,昨天的我,也无法感知到今天的我,空间没变,变的是时间。
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古人对宇宙的认识,就是三维空间加上时间。
而现在,我和师父的时间都出了问题,尽管处在同一个空间,尽管我们离得很近,尽管与周围的人能够交流谈话,但是我们的时间,似乎并不一致。
而时间不一致的话,我们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比如今天的自己,是无法与昨天的自己沟通的。
那问题是,现在我们到底在不在同一个世界？如果我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十分,师父的时间是七点半,而那些人的时间是八点四十,那么我们应该完全没办法沟通。
这是一个悖论。
现在的我,感觉已经被我熟悉的世界抛弃,师父也一样,他也是孤零零站在时间轴上,在比我快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位置,众人则在前面,在八点四十的位置,而师父的手表,跟众人的时间一致……
“注意时间。”这是傻猫临走时丢下的话,我正在注意着时间,却发觉自己的知识储备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遭遇。
“老大,我觉得,跟那块手表有关,之前我戴着手表,就几次从公交车窗上、监控中都没看到手表,现在这手表的时间,好像跟咱们不一致,它有自己的时间。”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忽然想到一个更骇人的想法,如果众人他们的时间与我不一致,在他们的时间里,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我？那个我,与他们的时间一致,都是八点四十,而现在的我,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是出现在六点十分的我……
匪夷所思,比起强大的任东来、徐鸿越和文刚他们,我更害怕现在这混乱的时间。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我本以为已经被世界遗忘,这电话又让我找到了一些存在感,是魏哥打来的电话。
“喂,小帅,你在哪里,没在家吗？”
“魏哥,我在外面,怎么了？”
“我在你家门口,什么时候回来,那块手表,我查到一些线索,你快点回来,我给你说说。”
挂了电话,和师父回家,师父一直默不作声,皱着眉头在思考。
魏哥已经在门口等着,进屋后,魏哥说:“小帅,表有问题！”说完,他看了看我手腕,我指指师父的手,魏哥连忙让师父摘下来。
可是师父却摇摇头说:“我尝试过,这表,已经摘不下来了。”
我和魏哥给师父帮忙,确实发现无论怎么弄,这块表就是摘不下来,表链并不是很紧,能够活动,但是打不开表扣,直接往下拽,勒得师父手都红了,也取不下来。
我去找了肥皂、洗洁精、洗衣液、花生油等,想帮师父摘下手表,却都失败了。
师父让我别忙活,问魏哥查到什么线索,魏哥说:“小帅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跟樟木海关那边联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我俩自然没有心思猜,让他直接说。
“我托关系买表的人,几个月前就出了意外,死球了,但是大概十天之前,他主动跟我联系,问我要不要买高仿的走私表,就是老吴哥现在戴的这块,你们是专业人士,你们说,是不是有鬼？跟我联系那哥们,是不是鬼魂？”
我没发表意见,要真是普通的鬼魂,绝不可能让我们产生这种时间混乱的情况,就算是恶鬼厉鬼徐鸿越那样的鬼,也没有这个能力。
师父说:“着了道了,看来,早在那个死鬼找魏哥卖表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这是吃定我们了。”
我有些不解,按理说要真是海关那哥们的鬼魂作祟,先不说能不能造成这种时间混乱的感觉,他为何这么做？单纯算计魏哥？不可能,魏哥只是普通人,打一套军体拳还行,让他对付鬼物,根本是以卵击石,换言之,要对付魏哥,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现在手表是戴在师父手上的,而最初手表是魏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就是说,那个卖表的鬼,不可能知道这手表最终会戴在谁的手上。
除非,除非魏哥也参与了,他与恶鬼为伍,将手表送给我,想要害我？
也说不通,真要是那样,魏哥何必还跑来跟我们废话？另外,我虽然也算是摸到了修行的门槛,但是要对付我,也不必如此麻烦。
如果,有人处心积虑要对付师父,这样看来还合理一些。
这个人,应该知道我的农历生日,然后伙同海关那个死鬼,或者说他自己扮作海关那死鬼,在我生日前几天,给魏哥打电话,让魏哥买表,然后魏哥把表送给我,我再给师父。
这样做,如果那人很熟悉我们的关系,的确有可能,但是实际上,成功率并不高,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块表都不可能戴在师父手上,那人想要对付师父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魏哥忽然开口说:“那个死鬼当时给我推销高仿表,说这玩意儿送人特别棒,我想了想,你快过生日了,就买来送你,没想到,现在手表戴在老吴哥手上,摘不下来了,老吴哥,你去我们医院吧,我给你麻醉,找个医生给你切……”
拉倒吧,还不如直接找消防官兵帮忙,能锯开表链,当然比把手剁了要划算得多。
师父思索良久才说:“这件事,不能怪魏哥,有人处心积虑,就算魏哥没买这块表,这块表迟早也会戴在我手上,我大概明白对手是谁了。”
“谁？”
“文刚、徐鸿越,以及他们的大哥。他们窃走古格银眼,跟这块表的事,也有联系。”
魏哥听得云里雾中,表示除了徐鸿越,他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师父:“你们知道《时间简史》吗？”
魏哥:“捡什么屎？”
我给魏哥简单讲述了这是一本书,一本当代伟大的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所著的书,主要讲述关于物理学的一些前沿学术知识,包括时间、宇宙起源、黑洞等。
不过这本书里面提到的“黑洞悖论”,霍金本人早已承认其中的错误,并修正自己的观点,承认“信息守恒”。
师父接着说:“这本书里的观点,我并不完全赞同,我想说的是,现在咱们的情况,小帅,你手机现在是几点？”
看看时间,手机上是七点半,但是天早就黑透了,魏哥说自己的手机上已经是晚上十点,与外面的天色较为符合。
师父看看自己的手机和腕上的手表,都是八点,他的时间,正在远离魏哥他们的时间,而我的时间,却还与多数人的时间相距两个半小时,与师父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我还比他早一个多小时。
师父接着说:“现在看起来,咱们的时间并不一致,不过都不必担心,既然咱们还能面对面交流,这就说明,咱们处在相同的时空,只是咱们的手表或者手机,给了咱们时间并不一致的错觉。”
“如果抛开手表、抛开手机,咱们都在一起,的的确确处在相同的时间节点和空间内,对吧？时间,真的存在吗？”
师父这话,把我们问住了,时间,真的存在吗？
表面看起来,时间是的确存在的,我们早上起床看看时间,几点钟了,是不是该起床了,中看看几点钟了,是不是该下班了,晚上看看几点钟了,是不是该睡觉了。
但是如果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呢？太阳出来,我们起床,饿了吃东西,困了睡觉,似乎也能生活,只是这样一来,生活起来有很多的麻烦,工作效率也会低下,什么时候下班？饿了就下班？约人见面,什么时候见面……
师父:“时间,我觉得只是人为制定的工具,这个工具帮助我们更方便的存在,但是离开这个工具,我们依然存在。换言之,这个世界、我们的宇宙,抛开时间,依旧能够完整的存在。”
师父看着懵懂的我和魏哥接着说:“不管你们认不认可,或许当我胡说八道也行,我认为,时间,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时间是人类制定了用以描述物体变化的工具,或者说是单位。”
魏哥:“老吴哥,不是我认不认可,我特么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了想,说:“老大,既然你说时间是用来描述物体变化的工具,那任何事物不都是在不停变化的吗？我记得以前看过,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没有达到过我这种高度,无法理解一个灵魂一直存在是什么感觉,在我看来,从我有了自己的意识那天起,这个世界,就一直是静止的,我也是静止的,时间,对于我而言,没有意义！”
“老大,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时间’这个概念,可能真的是人为定义的,但是在定义这个概念之前,‘时间’已经存在,它一直存在,不是人类或者其他生命发明了时间,而是他们意识到了时间的存在。”
师父笑着摇摇头,明显是对我的说法不认同。
时间,真的存在吗？这算是物理学的范畴,还是哲学的难题？
我不知道,也理解不了,总觉得从小到大树立起来的世界观,不应该是师父说的那样,世界是静止的。
也没有达到过他那种高度,看什么都是静止的,我只想弄明白,现在我们这混乱的时间,是特么怎么回事。
师父又说:“算了,这个问题有机会的话,我得找专业人士研究,咱们先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吧,小帅,现在按照你所理解的时间的概念,我问你,一天有多少小时？”
“二十四个小时。”
“对,那是常人眼中完整的一天,现在你有没有发觉,你的今天,变短了？”
“变短了？”
“对,无论是你手机显示的,还是你身体的自然反应,包括中午你说的饥饿感、异常的太阳、提前到来的黑夜,你想想看,你的今天,是不是变短了？”
我开始思索,好像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我的今天,变短了,比他们的时间概念,短了两个半小时。
“老大,我的时间呢？”
“被吞噬了,这块表,你先戴的,吞噬了你的时间,现在,也吞噬了我的一部分时间,我在想,这应该与古格银眼有关。”
“古格银眼？”
“对,贡觉加措曾经说过,古格银眼的最大秘密,在于撕裂空间,既然空间都能撕裂,我认为,它也可以作用于时间。”
“怎么作用,吞噬我们的时间吗？”
“正是如此,没猜错的话,我的时间正在渐渐变慢,手表在我手腕上,或许,我的明天,时间会更短,直到哪一天,我的时间,消失了。”
“老大,你不是说时间并不存在吗？”
“我认为,严格意义上来说,时间可能不存在,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有可能会被从你们的世界中剥离出去,小帅你现在慢了两个半小时,却能毫无阻碍地与别人交流,两个半小时,应该还在安全范围内。”
师父接着说:“而一旦超出安全范围,或许,你们就不会再有对我的记忆,我的世界,与你们的世界彻底分割开来,这才是我担心的。”
“老大,你确定？那你认为,这个安全范围大概是？”
“我觉得,就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
……
魏哥一直闷着头抽烟,表示听不懂,不早了,我们让他先回去,这件事不应该让魏哥这种普通人牵扯进来。
送走魏哥,我还在思考师父说的话,变短了的一天、消失了的时间、古格银眼、徐鸿越文刚……
当我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十一点的时候,感觉已经困得不行,平日里我一般是凌晨一点才睡,现在看来,时间乱了套,我的生物钟认为现在应该是一点半,少了两个半小时。
师父的手表和手机却才十点,他的时间,比我得还慢,也就是说,他被吞噬的时间,应该已经有三个半小时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我不知道明天晚上师父还在不在我的世界中,还能不能记得师父,就在纸上写了一段话,把师父是谁、出了什么情况、可能会从意识中消失等都写下来,又找来几张师父的照片,放在醒目的地方。
深深的无力,这次的对手,实在诡异,我们都没有照面,仅仅是一块手表,就有可能抹杀我对师父的记忆,有可能让师父从我现在熟悉的世界消失。
师父泡完脚,看到我贴在墙上的照片,凄惨一笑说:“那张比较帅,要是我真的不见了,你把那张照片当做遗照吧。”
“老大,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是没办法,文刚徐鸿越他们竟然能够利用古格银眼吞噬时间,我万没有想到,任东来没能做到的事,被他们做到了,唉,还是低估他们了。”
“你确定是古格银眼？咱们去找贡觉加措吧,他是古格银眼的主人,我觉得他应该有办法。”
“算了,贡觉加措一定也没有办法的,何必再去麻烦老友,徒增伤悲？”
“可是……”
“睡吧,我困了,你也休息吧,也不看看几点了。”
现在我的时间,马上十二点,换算到正常人的世界,应该是凌晨两点半。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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