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任东来说的话:所谓报应,不过是世人对罪恶无能为力时的期盼,他们无力惩治罪恶,就期盼着会有什么报应,来惩罚他们认为的罪恶,以使他们心理平衡。
徐鸿越呢,他丧心病狂杀人如麻,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吗?
无奈地看着战场,大殿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人影瞬间来到战场,架住徐鸿越攻向师父的拳头……
那一身黑色中山装,袖口领口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
任,东,来。
这时候,师父一身墨色尽退,任东来横在师父和徐鸿越之间,说:“吴建,你去休息吧。”
说完,并不理会眼前的徐鸿越,以及身后的师父,只是打量着地上武僧的尸体,以及那边病阎王的尸体,扫视我们一众残兵败将,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任东来的眼睛里,有晶莹的光闪过,接着任东来昂起头,发出轻轻的、却无比悲哀的叹息,然后转而看着我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说了几句,任东来这才看着徐鸿越,徐鸿越身上黑气逐渐浓郁,散发出惊人气势,任东来不为所动,忧伤地说:“徐鸿越,你怎能如此,你犯下的罪孽,不配轮回,今天,我让你永不超生!”
任东来的话虽然嚣张,但是语气却很悲伤,很无奈,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低沉,接着,任东来出手了!
此时的任东来,身上没有丝毫的威压,只是随意伸手,拉住徐鸿越的独臂,徐鸿越猛然发力,却动弹不得,完全无法挣脱任东来的控制。
徐鸿越在任东来的手下,完全没了招架之力,直到这时候,他脸上才露出惊恐的表情,不可思议看着任东来,难以置信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任东来的脸上,却没有占尽上风的喜悦,还是满脸悲伤,手上逐渐用力,徐鸿越不断挣扎,口中发出哀嚎,继而变成求饶:“任东来,我求你放过我吧,求你了……”
任东来缓缓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徐鸿越的手,被任东来死死控住。
随着任东来的不断用力,生生扯下徐鸿越的独臂,一脸嫌弃地扔在地上,徐鸿越失去双臂,站立不稳,身体向后倾斜,倒了下去,任东来一脚踩在徐鸿越的胸口,对着病阎王咬的伤口不断用力,一只脚猜进了徐鸿越的胸腔。
徐鸿越痛苦哀嚎,我却觉得大快人心,心说任东来,别给我面子,踩死他个混蛋。
任东来却停下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徐鸿越见到任东来的小瓶子,痛苦地说:“你杀了我吧,让我魂飞魄散吧,求你了……”
任东来摇摇头,对徐鸿越虚空一抓,地上的徐鸿越就不见了,一团黑气钻进小瓶子,小瓶子中,一个小号的徐鸿越在苦苦哀求,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还能看到他残破的身躯。
任东来拿起瓶子,对着昏黄的白炽灯晃悠几下,然后把瓶子装起来。
接着,任东来走到我面前,对我深深鞠了一躬,我有点受宠若惊,不明所以,任东来伤感地说:“孙小帅,对不起,我有事耽搁,来晚了……”
说完,也不顾我一脸的惊愕,转过身,缓缓离开。
他飞着进来的,却是走出去的。
师父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看不出表情,低声问我要烟,我给师父一根烟,又递给刚刚醒来的普布多吉一根烟,再给小胡老秦散了烟,达布活佛和米玛他们是出家人,自然没给他们,过去看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威尔,也给他一根。
威尔接过烟,轻声说谢谢,抽着烟,说:“帕沃,我没能亲手为你报仇,不过我尽力了,别怪我。”
说完,威尔步履蹒跚出了大殿。
我们原本有十三个人。
可是现在,阿凯死了,灰飞烟灭,那个我还不知道名字的武僧死了,尸体就在我身边,病阎王也死了,尸体被阿佳抱在怀里,脑袋被徐鸿越砸烂了,还张着大嘴,嘴上全是血迹,分不出是他的,还是徐鸿越的。
死了三个人,还有与病阎王同来的大旱獭,四不猴围着病阎王和大旱獭的尸体,沉声哭泣,威尔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们九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从拉萨出发的时候,大家信誓旦旦,觉得此战必胜,现在看来,胜是胜了,却付出惨痛的代价,这胜利,还是建立在任东来前来支援的前提下。
总体说来,损失惨重,连受伤最轻的师父,也在靠着柱子喘着粗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显然他对这个战绩也不满意。
无比的悲伤、失落,可是除此之外,还感到一丝不安。
徐鸿越这人,城府很深、心思缜密,而今却被任东来收拾了,虽然前期我们十三人给他造成不小的伤害,但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任东来。
在我的认知中,徐鸿越不会打没把握的仗,今天的情况,摆明是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可是他还是来了,那么,他或许真有全歼我们众人的底牌。
而直到现在,似乎那底牌还没有亮出来。
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我们众人都已是散兵游勇,连我心中最强的师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米玛吩咐另外一个武僧去解除躲在强巴佛像背后的老徐和小梅。
我还在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这股不安,愈演愈烈?
徐鸿越从杀害德央就开始预谋,自身不惜化身厉鬼,而后吞食自己的骨肉,又搞出活人血祭、残害生魂的火锅、让人变成行尸的冥灰等事件,而徐鸿越从小时候害死自己弟弟徐鸿飞的时候起,就表现出自己的混蛋天赋,却隐忍这么多年才显露出来,这是为何?
徐鸿越这个混蛋,打着自己弟弟徐鸿飞的名号浪了这么多年,别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是,他最亲近的人呢?
还在继续捋的时候,老徐和小梅出现在我们身边,二人已经被那名武僧解除了禁锢……
在看到他俩的一瞬,我恍然大悟,孪生兄弟,俗称双胞胎,别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是生身父母自然能够一眼判断出谁是兄长谁是弟弟;
而陈冰在离去的时候,曾经抱着小胡说“小心他们”……
徐鸿越隐忍多年,在与唐欣成婚的时候才开始酝酿自己的十三回遮法,而其之前并未有何重大劣迹(除了杀死弟弟),我的感觉是,他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还有师父本来布好的萨迦派诛邪法阵,却不知不觉中失去作用,让我们最大的仰仗停止工作……
在我们布置诛邪法阵之前,忽然出现的老徐和小梅夫妇……
老徐小梅,这俩人或许才是罪魁祸首!
此时,二人正好走到师父身后,而师父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这特么什么选手,老子好不容易搞的诛邪法阵,怎么会被无声无息破掉……”
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呼喊:“老大,小心……”说着,我倏地站起身来,摸起藏刀就朝师父迎了过去,老徐和小梅,可能会对师父不利!
可是我离师父有点远,在我全力冲刺的时候,老徐和小梅的手中,各自出现一颗小小的断魂钉,抬手,射出……
师父或许是累了,或许压根儿没听清楚我说的什么,有些木然回头看我。
我擦,我特么很想爆粗口骂他,你特么看我干啥,老徐和小梅射出的断魂钉,在你正后方!
在我距离师父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扑了过去,直接把师父压在身下……
这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和我出生入死并肩战斗的,小胡。
两颗断魂钉,毫无意外地,没入小胡的后脑……
我登时爆炸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只感觉眼前的老徐和小梅,都特么是洪水猛兽罪魁祸首,身上涌现出无尽的力量,而原本滞留在肩膀被陈冰伤害入体的黑气,迅速涌入心脏……
黑气与自身体内的微弱佛光一接触,却没有丝毫的侵蚀和抵消,反而愈演愈烈,黑气与佛光迅速交融,开始变大,越来越大,充斥着全身,无穷的力量再次回到身体,比之诛邪法阵的加持,更为汹涌澎湃……
左手提着老徐,右手提着小梅,手上发力,根本顾不得其他人的劝阻的尖叫,我双手猛然发力一捏,老徐和小梅这对半老夫妻就在我手中化为齑粉,自始至终,只是发出两声惨叫……
我干!
愤怒的嘶吼从身体里压抑不住地涌出,澎湃的力量无处宣泄,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人们说的暴走,似乎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双拳猛然击打在大殿铺设的青石方砖上,卷起厚厚的尘土,尘土入眼,感觉有些许液体,从眼睛流出……
这才转过身,小胡已经被师父抱在怀中,师父满眼的温柔,用双手不断摩挲小胡的脑袋,颤声说:“小胡,你特么什么选手,你特么什么选手……”
小胡的脸色,白得吓人,气若游丝,师父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却轻轻挡住师父的手,用微弱的语调说:“老吴哥,孙哥,自从爸妈死后,我常常想,长路漫漫,谁人与伴?以前我不明白,以为陈冰就是自己的伴侣,可是她却背着我帮徐鸿越做了那么多的坏事……”
“那曲一见,已结因缘,老吴哥,孙哥,你俩就是我小胡这辈子,最亲的人,陈冰或许只是利用我,但是你俩,却真诚待我如兄弟……”
“在老徐和小梅出手的那一瞬,我离得近,义无反顾就扑了上来,我相信,如果换做是我,换做是孙哥,老吴哥你都会这样扑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我们的身躯……”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在第一次在那曲见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我小胡这辈子的兄弟……”
“我没什么本事,既非大富大贵,也不是大权在握,但是你们待我,我自然明白,没得说,我平时跟孙哥要烟都从不说谢谢的,因为我知道,你们都是我亲哥,是我亲兄弟,如果刚刚被偷袭的是我,你俩一定会,一定会不顾一切救我,哪怕牺牲生命……”
“孙哥,你怎么了,刚才你弄死老徐和小梅那一手,真厉害,真威风,真场面,你的眼睛,是不是刚才敲打方砖的时候,灰尘进去了,怎么这么红……”
“我小胡,自读书时候,父母双亡,就特么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你俩平时说我傻,说我没脑子,说我智商不好沟通,可是我知道,只有你俩是真心待我的……”
“老吴哥,从你救我那一天,我就决定,小胡的命,从那时候起,姓吴了,后来,孙哥你救我的时候,我又感觉,我这条贱命,应该姓孙……”
“老吴哥,你以后别抽烟了,你一抽烟,不是特么生离,就是特么死别,我都受不了了……”
“可惜,没能跟你们一起救出曲珍,我也很想见识见识,那个眼睛里有一对小太阳的嫂子,孙哥你别生气啊,我就是随口说说……”
“孙哥,你还没带我去阿里打狗呢,说实话,我觉得你说的那些在阿里打狗的事,都是吹牛逼……”
“老吴哥,孙哥,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们说实话,店里那尊擦擦,是我打坏的,我却推说是放在窗台被风吹下来的,哈哈,还好你们没查监控,要不然非扣我工资……”
“我有点冷,很累,很累,头很晕,跟特么喝了二斤白酒被风吹了一样,你俩等会儿可把我送回家,我先睡了……”
小胡说着说着,就要闭上眼睛,我和师父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他的双手,渐渐没了温度,学医出身的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小胡,你先别睡,我还有很多故事没跟你讲,比在阿里打狗还好玩的事,小胡你睁开眼,我给你讲讲,那年我和师父去兰州的梅苑摸吧……”
小胡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
“小胡你起来,你醒醒听我讲完,先别睡啊,小胡,小胡……”
声音已经哽咽,小胡的眼睛,却没有再次睁开,他闭上了眼,用微弱的声音说:“下辈子投胎,我……”
“小胡!”
弥留之际,小胡楠楠说话,声音微弱,脑袋已经耷拉下去,我赶忙把耳朵凑过去,想听听我好兄弟小胡最后还有什么话说。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说完,小胡的身体猛然垂下,我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死去,他的灵魂,逐渐消散……
断魂钉,不仅仅是杀人于无形,还能让人魂飞魄散……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是明末名将袁崇焕的绝命诗,小胡读书不多,自己说高中凑合毕业就入伍参军……
小胡,我的兄弟,此去,却再无你孙哥照应,魂飞魄散,这一路,这一程,你将是多么冷清!
不过你别害怕,孙哥在你身边,哪怕你魂飞魄散不能轮回,你永远,在你孙哥的心里,挥之不去,愈久弥坚……
小胡,你冷是吧,你刚刚说你有点冷,没事,孙哥的衣服给你穿,不够的话,还有吴哥的,再不够的话,我出去给你买……
小胡,你睁开眼,再和我说说话,咱们再一起吹出牛逼,一起逛逛夜店,一起泡妞,虽然那些妞都喜欢你不搭理我,我也不生气啊,你睁眼看看我啊……
拿出两根烟,颤抖地点上,用力一吸,两根烟点着,我把一根烟递到即将消失殆尽的小胡的嘴里,另一个,自己抽……
小胡的身体,在我和师父的怀里,已然消散。
短短的几分钟,那个口头禅是“这特么什么选手”的年轻人,那个动辄要揍出人家屎来、要不然算人家拉得干净的小伙,那个曾经一起战斗的战友,那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已经不复存在,魂飞魄散,意味着永远的消失,干干净净,再无痕迹,可是,他却将铭记在自己的心中,不会忘记……
“暴虎冯河,匹夫之勇。”
“孙哥,什么意思,是在夸我吗?”
……
“指望破鞋扎了脚。”
“孙哥,老吴哥说谁是破鞋?”
……
“今天揍不出你屎来,算你拉得干净!”
……
“卧槽,这特么什么选手?”
……
……
良久,师父起身,扶着我,慢慢走出大殿,天色已晚,我感觉头晕目眩,今晚的天色,格外的黑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黑暗……
脑海中仿佛传来那首藏语歌谣“嘎玛哒达瓦,特仁贡达介敏度……”
意思是,今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所谓生离死别,盖如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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