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就随便问了一句:“任东来为何会放你离开？”
帕沃一愣,又说:“放我？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任东来最早找到我,不过是让我帮他,而他许诺我一些东西罢了,可是,他并未限制过我的自由,只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随传随到,其实认识他几年以来,他总共找了我不过几次罢了。”
“许诺你什么东西？”
“这个,你也不必问了,现在想想,也没多大意思,前提是,任东来的大业能够成就,不过我已经看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即便强如任东来,那天在双湖,如果不是他师兄去救他,估计也会死在你们的围攻之下。”
帕沃说得很是淡然,根本没有刻意掩饰什么,想来说的是真话。
师父又问:“他是谁？”
“他？”
“任东来背后的人,才扎在将死之际,曾经透露过关于‘他’的一点信息。”
帕沃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以前听才扎说过,有人定期与任东来联系,很是神秘,但是我觉得,他和任东来,各有各的目的,二人也许只是相互利用,任东来那种人,可不会听从谁的命令。”
我也是这么认为,任东来,不会听命于任何人。
“那你怎么不到冲赛康做蜜蜡生意,跑这里养鸡了？你以前手里的蜜蜡货很硬啊？”
帕沃又无奈地苦笑着说:“货虽然硬,但是欧洲那些人,也不好应付,我以前那些欧洲回流的蜜蜡,都是有人帮我供货,我帮他们做些事,但是那些事,我现在不想干了。”
帕沃虽然说得晦涩,但是也能听出来,他是真的萌生退意了。
“对了,你媳妇呢？这里就你自己？”
帕沃摇摇头说:“早就离婚了,这家养鸡场是我朋友经营的,从双湖回来后,我跟任东来说了自己不想再帮他做事,任东来同意后,我就把朋友的养鸡场盘了下来,现在正学习养鸡,不过才刚刚起步,还多事情都不懂。”
看到曾经的敌人,捷克贵族帕沃,变成养鸡专业户,我心里也有些感慨,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师父又问:“帕沃,刚才听到那吉祥怎么叫得那么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是修行中人,刚才的犬吠,是有脏东西吧？”
帕沃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说:“我也不知道,从吉祥的叫声来看,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刚接手养鸡场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从上个月十几号吧,就出了问题,我养的鸡,每天都会死一些。”
“怎么死的？病死的？你这个得注意防疫啊,我跟你说,养鸡可是门大学问,为什么有人养鸡赚钱,有人养鸡赔钱？投料时间就是个诀窍,鸡一天有两个进食高峰期,这个时间段投食,鸡吃了吸收最好,容易上膘,另外防疫也很重要,现在夏天,拉萨这边还好,不是很热,但是……”
我们都被师父这滔滔不绝惊住了,我忍不住打岔问:“老大,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师父自信地说:“那可不,这些都是常识啊,唉,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我当年毕业论文就是母鸡的产后护理……哦对了,刚才我说到哪了,防疫对吧,进来的时候,我看过你养的鸡,这个季节啊,需要……”
十分钟之后,师父还在口若悬河越说越起劲,小胡趴在桌上都要睡着了……
帕沃终于说:“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朋友都跟我说过,问题是,我养的鸡从上个月中旬开始,每天都会死几只,多的时候七八只,少的时候三四只,一天也没停下。”
听到帕沃这么一说,师父才闭上嘴,皱着眉头思考开来。
我们都没打扰他,几分钟后,师父一拍桌子说:“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老大,你知道什么了？”
“这不是鸡瘟,否则鸡的死亡不会这么有规律,而是呈爆发性……”
“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说我知道这不是鸡瘟。”
我擦,帕沃也是一阵苦笑,说:“可能是我没这个命吧,不适合养鸡。”
“对了,死鸡你是怎么处理的？”
“送到病禽无害化处理厂,怎么,有什么问题？”
师父又开始皱着眉思考,然后说:“处理方式倒是没问题,我在想,吉祥为什么狂吠,它平时也这样吗？”
帕沃脸上有些无奈说:“自从上月死了几只鸡后,吉祥就开始常常会平白无故的狂吠,起初我以为是有脏东西,但是我却没看到,也没感受到什么阴气鬼气怨气乱七八糟的,哥,你说吉祥的狂吠,跟死鸡有什么关系？”
师父没表态,我们一起出来院子,查看鸡舍,师父边看还边感叹这鸡舍修的有水平,很有技术含量。
我闭上眼,确实能够感受到几个黑影,似是冤魂,但是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怨气。
普布多吉也是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小胡则是一脸茫然,看来他没发现异常,师父检查了几遍后,回到屋里,问帕沃喂食问题。
一听又回到专业话题,我是毫无兴趣,又听不懂,就想出去抽烟,帕沃说:“喂食的一直是沿用的以前的啊,饲料、潲水,早上日出后两小时喂食高蛋白、高能量、低钙质的,晚上喂食低蛋白、低能量、高钙质的……”
帕沃还在絮絮叨叨跟师父交流养鸡心得,但是他刚刚说的话,却让我陷入思索。
他提到,潲水。
潲水配合饲料养鸡,我在某个农科节目中看到过,并不少见,但是帕沃提到的潲水,却让我想起一件事,上个月,我们在格桑林卡那家玲珑香火锅城,处理过的事。
老洪说,他第一次看到那家火锅店,是六月十二日,而帕沃说,养鸡场开始死鸡,是上个月中旬,也就是六月十几号,时间上,一致。
又想起火锅店里那两个大号的潲水桶,以及那个骑着三轮车收潲水的人。
莫不是,帕沃喂鸡用的潲水,和玲珑香有关？
玲珑香的火锅吃过之后,会使人的残魂逐渐消散,那么,如果那些火锅的潲水用来喂鸡呢？
想到这里,我连忙打断还在交流养鸡经验的师父和帕沃,抓着帕沃的手问:“老帕,你说说,你用潲水喂鸡,那些潲水都是哪里来的,那个骑三轮的长什么样？”
说到这里,我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骑三轮从拉萨西郊格桑林卡到达孜附近,四十公里……
帕沃有些懵逼看着我:“我这潲水都是买来的,而且喂潲水也不犯法,我都是经过高温处理的,怎么了？有车专门来送的,你说的什么骑三轮的？”
听我一说,师父倒是反应过来了,说道:“玲珑香？”
“嗯。”
跟帕沃解释了一下怎么回事,以及我的猜测,帕沃说送潲水的一般晚上七八点钟过来,现在快到时间了。
“老大,人吃了玲珑香的火锅会逐渐消散残魂,那鸡呢？鸡有没有灵魂？”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话一说出口,引发一场辩论。
正方选手师父先说:“有,一定有,万物皆有灵,不光人有灵魂,鸡也有灵魂,狗也有,马羊牛也有,兔子旱獭石貂这些都有。”
反方选手普布多吉则表示反对:“你说的不对,根据藏传佛教对六道的划分,灵魂都是一样的,他们在世间只是披着不同的皮囊,比如你我,咱们的灵魂披着咱们的皮囊,而沦为畜生道的鸡、狗、牛等,他们虽然也是独立的灵魂,但是披着动物的皮囊。”
师父:“那你说动物有没有灵魂？”
普布多吉:“问题不是动物有没有灵魂,而是六道之内,都是平等灵魂,然后因为做了错事,沦为畜生道。”
师父:“你这不是抬杠吗？动物有没有灵魂,你直接回答是或否。”
普布多吉:“你还是没听懂,我是说,是先有灵魂,才沦为畜生道,如果行善积德,死后投胎再入轮回,还是可以变成人、甚至直升天道。”
师父:“我可以理解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动物有灵魂吗？”
普布多吉:“你这才是抬杠,你根本不懂,六道之内灵魂平等,只是因为自己的业报,才会变成今世的人、鬼、神、畜生等。”
师父:“好了,既然你承认动物有灵魂,那么咱们再来讨论讨论,动物死后,灵魂归于何处？”
普布多吉:“你这是偷换概念,你自己捋捋,按照我说的,动物的灵魂与你我的灵魂并无二致,死后它们的灵魂根据这一世的表现,决定它来世投胎是人是鬼、是神是畜生。”
师父:“所以那些死鸡的灵魂在此,因为死得憋屈,不肯再入轮回？”
普布多吉:“你自己也看到了,怎么不跟它们问问？”
师父:“我现在这德性,跟你沟通都费劲,怎么跟那些死鸡沟通？”
普布多吉:“你别张口死鸡闭口死鸡的,它们死了之后,灵魂与你我一样,都是一样的灵魂,你怎么能因为它们这一世沦为畜生道,就厚此薄彼,对它们出言不逊？”
师父:“是我出言不逊还是你出言不逊,我说死鸡怎么了,人家畜生得罪你了？你张口闭口就是沦为、沦为的,你知道它们做畜生做得开心不开心吗？你这用词就有问题,主观色太太严重！”
普布多吉:“怎么着,在这儿打吧？你别说我欺负你个废人……”
师父:“小帅,你别拉我……”
……
辩论结束,无果而终。
我拉住师父,小胡和帕沃按住普布多吉,生怕二人真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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