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哥小胡在一边抽烟,达布活佛和周瞎子则在埋头商量事,刚才师父的表现,让他俩着实吃惊不小,现在已经不再争执如何处置魔物,都等着师父醒来。
可是师父还没醒来,盒子再次响起“咔啦”声,这是第十八次了。
当年张公来的时候,盒子一天响过二十四次,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盒子发出声响的频率越来越高,如果按照最坏的情况考虑,盒子发出声响的上限就是二十四声,一旦超过这个数,说不定魔物就会从盒子里出来。
几人原本被师父刚才表现的神通所震撼,以为这下没事了,但是现在看来,师父还在睡觉,盒子发出声音的频率又越来越高,都有些紧张,心神不宁,我注意到,似乎三哥的情绪格外不稳定,他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
正在考虑要不要叫醒师父,师父睁开眼睛,先是看了看表,然后开口说:“小帅你个傻X,怎么不叫醒我,这都十一点了。”
“老大,我不是寻思你这情况,身体状况不佳,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嘛。”
师父敲了我脑袋一下,对众人说道:“刚才我尝试与这尊佛像沟通,你们可知,地藏王菩萨曾发下的宏愿?”
“我知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师父点点头,继续说:“不错,这正是地藏王菩萨发下的宏愿,也是地藏王舍己为人的牺牲精神的体现,刚才的沟通,菩萨表示,愿牺牲自己,约束魔物。”
地藏菩萨舍己为人,甘愿牺牲自己,保全众人。
我又问道:“老大,既然地藏王菩萨都出面了,是不是没咱们什么事了?对了,你说这菩萨要对付魔物,不必牺牲自己应该也能做到吧?”
师父接着说:“此尊佛像不过是地藏王菩萨的化现之一,并不具有菩萨的所有神通,只是其在人间的众多化现之一,能做的有限,我们要小心应付,这魔物的底子,连菩萨化现都看不透,万不能大意。”
我们纷纷表示明白,达布活佛看着师父说:“吴施主能沟通鬼神,此次有你出手相助,我代表达木寺上上下下感谢!”
周瞎子摆摆手说:“莫说这些,现在还不是感谢别个的时候,吴兄弟,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做些啥子?”
师父没有回答他,反而看着三哥说:“三哥,你说呢?”
三哥一脸疑惑问:“我就是个小公务员,老吴哥你怎么问我?我听小帅说,你才是专业的吧,还有达布活佛和周瞎子,哪个不比我靠谱。”
师父笑而不语,但是这笑容,却让我觉得有些吓人,不是正常的微笑,也不是平日里师父脸上常挂着的没心没肺的笑,而是一种略有些冷漠、无情的怪笑。
这种笑容,我曾在任东来脸上见过,一时间,我又觉得自己的师父是这么陌生,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三哥也明显感到师父笑得怪异,有些不自在,点上根烟,转身和小胡聊天去了。
我轻声问师父:“老大,你问三哥,是什么意思?”
师父并不回答,而是跟我要了一根烟,这个举动,让我心里格外忐忑,师父抽烟,定有大事发生,
盒子再次发出“咔啦”声,众人跟着都紧张地看着盒子,几分钟后,又是一声“咔啦”。
好像响了二十次了,还是二十一次?我记不清,心里很乱,不停地抽烟。
三哥走过来,席地而坐,从烟盒里掏出两根烟,放在自己嘴上点燃,深吸一口,拿出一根递给我,自己叼着另一根,我接过烟,吸了起来,以前在改则县的时候,我和三哥去网吧打游戏,他技术差,死得快,死了后就这样点上两根烟,递给我一根。
三哥开口说:“小帅,咱们认识几年了?”
“三年半了吧,我是2012年夏天参加工作去的阿里。”
三哥吸了一口烟,说道:“三年零三个月,你是2012年八月份参加工作的,对吧?”
我点点头。
三哥又说:“当时你从狮泉河坐车来改则,一下车就给我打电话,我找了车去帮你拉行李,又把我以前住的周转房给你住。”
“接着,我托人社局的关系,把你分到洞措乡,还介绍宝哥给你认识,你在乡里待了一年,我又想办法把你调到县,委组织部,其实主要是想让你帮我干活,我在县里看过你写的材料,还可以,就把你弄到县里给我帮忙,你还记得,那年咱们搞群众路线,写了多少材料吧?”
“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咱们在文化路的酒吧赊了几千块酒钱,我就辞职了。”
“别提了,你赊的酒钱都是我给你垫上的,你辞职后,咱们聚少离多,你去过狮泉河找过我两次,我来拉萨也找过你几次,不过算起来,从2014年你辞职后到现在一年半,咱们一共也没待几天。”
“是啊,三哥,我平时没事也不给你打电话,就是有时候微信群里扯会儿蛋。”
“小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三哥说到这里,盒子再次发出“咔啦”声响,我都懒得管它是多少次响了,因为这时候我的心思,全放在和三哥的谈话上,三哥话里有话,甚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三哥似乎是在,是在交待身后事了。
眼前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是三哥,他对我们一起经历的往事了然于胸,甚至他身上流露出的气质都和三哥完全一样,但是,我在山洞里,却见过三哥的人皮。
或者说,易措湖畔的山洞里,那个三哥的人皮,是假的?无从分辨,真亦假时假亦真。
接着盒子又“咔啦”一声,我随口问小胡:“小胡,那玩意儿响了多少声了?”
小胡摇摇头,表示不知,继续闷头抽烟。
我没再管那盒子,盯着三哥说:“三哥,你想说什么,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三哥也看着我,缓缓说道:“小帅,人啊,要认命。”
我最反感这种悲观主义宿命论,就问三哥:“三哥,有话直说。”
“几个月前,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一个噩梦,却非常真实,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判断当时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
“什么梦?”
“我梦到自己在山上走着,走了很久,来到一泓湖泊前,湖泊很小,宛如高原上的一滴泪,美得出尘。”
三哥的话,让我想起易措湖。
“我在湖边转了几圈,看到山边有个山洞,就进了山洞,洞口很小,山洞狭长,里面很冷,我在山洞里一直走,一直走,然后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三哥说的外国人,难道就是贾库伯?
“那个外国人会说汉语,他看着我,像恶狼盯着羔羊,然后他一抬手,我感觉自己就失去了身体控制权,呆呆站着,想走却走不了,想动却动不了,我很害怕。”
“接着,那个外国人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套手术器械,从里面挑了一把手术刀,脱掉我的衣服,用手术刀在我背后的皮肤上,自上而下划开口子,然后开始分离我的皮肤……”
“不知道过去多久,外国人说终于要完成了,然后把我背后的皮肤向两边扯,我就感觉,自己灵魂里好像有种东西被抽了出去,再然后,我慢慢能动了,就看到墙上挂了很多人皮,其中最新鲜的那张人皮,正是我的,连腰上的痣都一样,但是我看看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我身上还有完整的皮肤,背后也没有伤口,腰上的痣还在。”
“整个过程,怎么说呢,有些难受,但是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就是觉得心里面很难受,不舒服,然后我就从梦里醒来,醒了之后,我连忙查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身上的皮肤完整,背上也没有受伤,但是,我腰上的痣却没有了。”
“我照照镜子,感觉自己脸大了一些,称了称体重,竟然比睡觉前沉了接近十斤,第二天我没敢去上班,请了一周的假,再去上班的时候,同事们都说我胖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就说自己在家里心情不好,每天暴饮暴食,才长胖了。”
“从那时候起,我发现自己竟然喝不了酒了,喝上一口,顿时感觉要死不活的,浑身疼、痒,就像被人剥了皮一样,所以,我戒酒了。”
“小帅,你觉得我这个梦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的记忆越来越差,我能记起多年前上课老师提问我的问题,能想起小时候一起玩游戏的伙伴,能想起你在改则咱们一起喝酒泡妞的岁月,但是,我想不起来昨天吃的什么,想不起来早上见过什么人,想不起来两天前领导布置的任务。”
“换言之,我的短期记忆力,基本丧失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个盒子响了几声,而且,在天葬院里,我感觉特别烦躁、心神不宁。”
三哥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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