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姑姑！”遥遥接过红包，喜滋滋地回道。
她最喜欢这个姑姑了，每年她送的红包最大，钱也最多，还会给她和逍逍买好多礼物。
只可惜，除了红包，其他的阿奶都不肯要，还总是骂姑姑。
小丫头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可怜她这位漂亮又很有钱的姑姑。
相较遥遥的兴奋，逍逍冷静多了。
冷静的有点儿……怪异。
丁月芹把红包递到他面前时，男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驻留在她的脸上，那漆黑的瞳仁里仿佛还聚集着柔软的光泽。
丁月芹心痛得无法自拔，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被他察觉到啦？
这个孩子，从小心思就缜密，超脱同龄人的成熟。
他不爱说话，整日把自己泡在题海里，杂乱的堂屋中，有半面墙上都被贴上了写着他姓名的奖状。
她自豪啊！
因为……那是他的儿子……他最优秀的儿子。
正是这份自豪，让她内心百般煎熬，愧疚得紧。
她不能认他。
也许一辈子都不能。
注定了她要带着这份愧疚，这个不能被外人得知的秘密，去往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都发现了这对母子俩脸上的异样。
秦淮和秦老太相视一眼，谁也不曾说话。
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连带着朱颜都悄悄地吸了一口气。
她忽然想起什么，视线在丁月芹和大儿子身上打了个圈。
这小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解释了一切啊。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就在逍逍十二岁那一年，因为秦家过得困难，会被亲生母亲接回，跟继父还有同母异父的弟弟生活在一起。
他乖巧懂事，从不做逾矩的事，家里其他人把他视作透明人一般存在，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年。
在他升入初中那年，继父因为丢了一块金表，怀疑是他所偷，最后也的确在他床头找到了金表，背着丁月芹，偷偷找人把他打死了，还佯装成是失足落水的。
如此心思歹毒之人，朱颜当时都捏了把汗。
而今，因为她的出现，很多事情都会和从前不一样。
她会带着秦家老小走出吃不饱穿不暖的困境，会尽自己所能守护好两个孩子。
为了大儿子的命运，她是绝不会让丁月芹把他从身边带走的。
“逍逍，姑姑给你发红包，还不快谢谢姑姑。”
朱颜上前在大儿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柔柔软软的声音像一股电流，穿过耳畔直击他的身心，逍逍整理好思绪，悻悻然地接过丁月芹递来的红包，“谢谢姑姑！”
姑姑。
遥遥的那声“姑姑”入在耳里，她会觉得清脆悦耳。
为什么同样的一句“姑姑”，从他的嘴里蹦出，简直就是在凌迟她的心啊。
墙上的破钟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敲了四下，丁月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昏昏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从这里返回端城，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晚上还要一同去老宅吃饭。
她该走了。
“阿娘，今年我没带什么过来，一些营养品是给您补身子的，另外还有两个书包，是给逍逍和遥遥的。您可别再拒绝我了，让我这个当女儿和当姑姑的心里好受些，成吗？”
她说得委婉，又满是乞求，秦老太终是没忍心再苛责她，点头应了下。
丁月芹又望了眼逍逍，男孩的眼中透出晶莹的光色。
这孩子……是知道她要离开了呀！
丁月芹吸了吸鼻子，背过身时一滴泪珠悄然落下，她迅速抬手擦尽，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递到朱颜手中。
“弟妹，阿娘年纪大了，阿淮又是个糙汉子，家里两个孩子就拜托你多照看照看，要是遇到什么难事，给我打电话。”
“好！”
朱颜接过名片，随手塞进口袋里，拳头紧握，名片在她的掌中已揉成了一个纸团。
当雪花再次飘起时，丁月芹已经钻回到她的那辆汽车里，留下一串串尾烟。
没人注意，自始至终沉默寡言的逍逍在这一刻，发了疯地冲了出去。
黑色的汽车没有驶远，像是注意到了有人在后面追车，刻意放缓了车速。
竹林村的小路能有多长，即使开得再慢，也有驶完的那一刻。
及至转弯路口，逍逍还没有追得上汽车，黑色的汽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寒风拂过他的脸庞，泪水冲出他的眼眶，他全然不顾。
那是他的阿娘啊……
即使阿爹他们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但他全都知晓。
那个女人不是劳什子的姑姑，而是他的阿娘，那个生了他的人。
她为什么不要他，还有每年都会来看望他一次呢？
是他不够乖，不够聪明，不够厉害吗？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要自己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逍逍已经可以清晰地看清汽车尾灯了。
下一秒，黑色汽车突然拐了个弯，扬长而去。
逍逍的脚步立时顿住，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等他清醒过来，对着汽车离开的方向，再已克制不住地大喊了一声“阿娘……”
那声音凄惨无比，又撕人心肺。
听得一直追在他身后的朱颜，心尖儿跟着颤了颤。
她将大儿子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逍逍乖，咱不哭了，阿娘在这了。”
许是娘的怀抱都是同样的温暖，逍逍依在朱颜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我知道你是我的阿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阿娘，逍逍好想你，不要离开逍逍了好不好？”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朱颜恨极了小说的作者，为何要给大儿子安排这样的设定。
“逍逍放心，阿娘不走了，阿娘一辈子都会守在你们身边的。”
是了。
一辈子。
用她的一辈子。
乡村的小路上，雪花的唯美映衬下，秦淮追上母子俩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她许下的一辈子，他此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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