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露娘家的这个院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江晚带着杨慧先把灶房收拾出来，灶台上一大一小两口陶瓮，灶台后面还有一个装满了雨水的大肚陶缸。
陶缸里的水沉淀了不知道多久，只能用葫芦瓢把上层的舀出来，勉强将四处积灰洒扫了一遍。
趁着杨慧没注意，江晚还是放了些干净水出来，将洗过一遍的地方重新清洗了下。又倒了一瓶营养液在葫芦瓢里，娘几个分着喝了，整整一天都不觉肚子饿。
“婉婉。”
江氏的闺名叫江婉，倒是和江晚的名字读音一样。
终于把屋里屋外收拾得七七八八，江晚便听到了外面有人喊她，应了一声后打开门栓，她有些疑惑。
外面挎着篮子或是拎着各种东西的女人站了十来个，她看着都眼熟，大部分都是这次江家二房举债的债主们。
只不过，他们的银钱都已经还清，又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婉婉，今天早上的事情……，实在是三婶有些过分，我们也是不得已。”
和江晚说话的是杨家隔房的妯娌，她家借了三两银子给杨逸。村里大多数女人其实对郭氏都有些意见，今早上听说杨家没分家后就琢磨着过去讨回来。
反正去的人都糊里糊涂就把债给要回来了，也见证了杨王氏和郭氏的翻脸无情。一些人愧疚地回家了，但也有人看到江晚领着四个孩子，就乔慧身前身后两个包裹，能装什么东西啊。
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江氏平时为人懦弱，但真心不坏；杨逸在家的时候每年还给村里人写福字，给杨松启蒙的时候心情好也教别的孩子。
这么一来，心软一点的谁都不落忍。当然也有想着杨逸考上后回来能记点情分的，也有冲着岳露娘对江氏的态度来的。反正不管是为了什么，往江晚这儿来的人就集中了这么十来位。
你几斤黍米，我几斤黑面，她一把干菜，竟然还有细心准备了碗筷的，最多的还是新鲜菜蔬、鸡蛋之类。江晚这妯娌最是大方，带了十来斤黍米，还拎了一只鸡。
江晚没有让这些人进门，有时候人家明明觉得你过得凄惨，结果发现你比他们过得还要好些，那种落差，会使人变酸的。
不过，有了这些人送来的东西，短时间内娘几个的温饱是没问题，但要达到江氏的心愿是远远不够的。
江氏原来是纳鞋垫、做针线贴补家用。簸箩里还有几张绣好的帕子，那绣工，上辈子跟在文夫人身边学了蜀绣和苏绣的江晚表示，她初学时候绣的都比那好看。
岳露娘是第二天晚上和丈夫田大壮回的村子，田大壮又去村里招短工去了。岳露娘带着大儿子进了老宅的院门。
这院子，岳露娘也没住多久。进来的时候看着都觉得寒碜，见着江晚问的第一句话就问她想不想搬去码头住。
如果只是江晚一人，她肯定愿意去码头，人多机会也多。但是，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太过杂乱，而且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接触的大多都是码头的力工之类，对于小孩子的成长不利。
“我想去省城。”既然是要让孩子们出人头地，留在村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岳露娘明显想歪了，“你是想带孩子们去找他们爹？这……如果是省着点用银子的话，也尽够了。可是！去省城的路费我可以给你，但你带着四个孩子，出门在外怕是不安全。”
岳露娘说得比较客气，实际上像江氏这样连镇上都没去过几趟的人，出了门怕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别人还没到省城，就把娘几个给弄丢了。
江晚没多解释，也没要岳露娘的银子。之前的十两没还，还住着人家的院子，就算要走，江晚也要把这份情给还上。
江晚想要还岳露娘的人情，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就江氏之前绣的那几张帕子，绣工拙劣，不用去镇上绣坊，就码头货郎那会收，五文钱一张。
江氏绣了四张，江晚抽空教两个女儿刺绣，修修改改又绣了四张，都是简单的花草。江晚倒是有心绣得好看点能卖上价钱，可那绣布差、绣线差，用来教学还将就。
卖帕子要去码头，娘几个在院子里关了几天，女孩们闲暇跟着江晚学刺绣，时间倒是好混。
杨松刚开始都还试图吵闹，结果被小黑崽儿给挠了几次，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只有他知道，之后就乖得像只鹌鹑。江晚让他在地上练字他就练字，让他玩数独他就玩数独，听话得很。
所以，去码头的时候江晚把四个孩子都带上了。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了杨慧和杨松，他们俩的任务就是看好老三杨丽，紧紧跟着娘亲。
这一出水陆码头原本就有，但并不是很大。九年前朝廷才正式将码头扩大，田家仓库坐落在离停船码头约莫八百米的地方，所以需要招不少短工从码头的船上将各种物件包袱搬进搬出。
江晚带着孩子们到的时候，田家又接了一笔大生意。是县城一个粮食商户，从别的地方买回上万斤的粮食，来不及全拉回城里，就先在田家仓库里存放几天。
见到江晚，岳露娘把活儿交给了妯娌，三两步过来，“婉婉，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是来交帕子的。”之前江氏只来交过一次帕子，江晚并不是很清楚具体位置，所以要先找岳露娘问上一问。
“我带你过去。”岳露娘很热心，但很多事情还是要和妯娌交接一下。
就在岳露娘和妯娌交接的时候，短工们用独轮车运着一车车的粮食从江晚娘几个面前经过，旁边还有粮食铺子的人跟在一旁，不住地大声叮嘱众人要注意力道，千万别把粮食给撒了。
“让开！让开！”粮食铺子的人经过江晚几个身畔之时，突然伸手一薅，直接将站在路边伸长了脖子往江中瞧的杨松给薅得往后摔了出去。
所幸这里都是泥土地，也没什么尖利的石头，这才没把他弄伤。
紧接着，粮食铺子的人还想依样画葫芦，把杨丽也给薅一边去。江晚吓了一跳，可她手里抱着杨聪，身边还有杨慧，想去护着杨丽，唯有拿自己的身体去挡。
“啊！”江晚没想到这些人如此霸道，不过是站在路边，也不会挡着车子，竟然还妨碍了他们。
就在江晚惊叫声中，奇怪的一幕发生了！那伸手的人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不但没碰上她和杨丽，还狠狠往后一弹，直接摔倒在装着粮食的独轮车上。
“啊——”这次是粮食店护卫发出了一声惨叫，连同独轮车也被他撞得倾斜，上面的粮食掉了两袋在地上，推车的短工也摇摇晃晃差点站不稳。
这一次，江晚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刚才她之所以叫了一声，因为她那姿势肯定是要摔的，为了不摔着怀里的杨聪，她都准备用自己的肩背硬扛了。
然而就在她要倒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觉到肩上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拉了她一把，面前也是白光一闪，本该碰到她的粮食店护卫就倒飞了出去。
江晚倒是站直了身体，肩膀上却是一轻，小黑崽儿顺着她胸口滑了下来，落在了她和杨聪之间，奄奄一息。
“小黑崽儿！”江晚没去看那摔出去的护卫，只飞快拿了一支修复液出来，也顾不上会被人看到玻璃管的风险，捏着小黑崽儿的嘴给它灌了大半瓶修复液。
好在修复液下去，小黑崽儿从奄奄一息过度到了酒醉状态，总算是活过来了。
“赶紧把袋子装起来，要是摔了粮食，卖了你们都不够赔！”另一辆车的押车护卫几步赶了过来，没去看自己摔伤的同伴，反倒第一时间去查看粮食袋子。
江晚的眼神从小黑崽儿身上离开就见着这人异样的反应，心下犯了疑乎。
等岳露娘和粮食店掌柜双双闻讯赶来的时候，形势已经稳定下来。顾不上寻江晚娘几个的麻烦，那受伤的护卫起身后竟然也第一时间将那辆车粮食给运往了仓库。
很明显，粮食店的人也不想节外生枝。
这些表现越发让江晚怀疑，和岳露娘往货郎常待的地方去时，便仔细问了这批粮食的情况。
能承接这么一大笔生意，岳露娘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一万两千斤粮食呢，听说都是专程从江浙走水路运回来的，放我们仓库几天的价格也给得高。”
“我看那些护卫很紧张货物的样子，放你们仓库他们的人也会全程看守吧。”江晚问。
岳露娘摇了摇头：“不呢。掌柜说咱们田记货栈信誉好，他们放心。这些护卫一路上受累，等货物入库交接后便要赶回县城休息，三天后再来取。”
江晚心中疑惑更甚：“露娘，你就不怕这粮食在你们库房出事？”
岳露娘并没听懂江晚的言下之意，甚至还觉得江晚在村中久了没见识，特意给她解释了下。这周围一直都有官府的人巡守，根本就不怕被盗。
江晚神情严肃：“我不是担心被盗，我是担心被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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