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王氏一张脸黑得像是抹了锅底灰，眼前大儿媳妇头发散乱、满身狼狈，还一副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真是被大儿子给惯得没边了。
二儿媳妇惯常的小家子气，血和灰糊了一脸，只会低着头哭，一点出息都没有，害得她又有些手痒痒了。
“王氏来了呀！”赵大娘如同见了腥的猫，水也不挑了，看向杨王氏的眼神里满是吸血。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都给我家去！”杨王氏阴沉沉地命令两个儿媳妇。
江晚低着头，收拾了木盆子就要走，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媳妇模样。
郭氏那边还有两个木桶呢，好些年没挑水，刚还和夏寡妇打了一场，她才不想挑着两桶死沉的水回去。
郭氏直接拦着江晚：“你，挑水。”
江晚心道好一个神助攻，惋惜的眼神从夏寡妇身上掠过，到了郭氏这儿变成了怯怯：“大嫂，我……我这就去挑，呜呜……”
夏寡妇也被郭氏给打得浑身不舒服呢，本来看着杨王氏来，尊敬她是杨成的母亲，夏寡妇都偃旗息鼓，打算鸣金收兵的。
但是，郭氏还有兄弟媳妇使唤，她一个寡妇能怎么办！而且那江氏什么意思？竟然惋惜，惋惜为什么？惋惜自己为什么不是她大嫂吗？
夏寡妇心里妒火蒸腾，一个箭步就蹿到了江晚身边，倒也不是给江晚断公道，就单纯不想让郭氏舒坦。
“大家快来看啊！这儿有个懒婆娘，自己的衣服不想洗丢给弟媳妇，自己不想干的活也丢给弟媳妇。杨婶，江氏还是童生媳妇呢，这童生老爷才走多久啊，你们一家子就这么欺压人家？”
夏寡妇话音刚落，人群里的议论声和嬉笑声就大了许多。江晚手腕上的伤痕和江晚盆子里的那些男人衣物，以及疑似杨五娘和杨娇的裙子，都成了大家攻讦杨家的铁证。
杨王氏那个气啊，忍不住狠狠瞪了江晚一眼，都是这丧门星，怎么洗个衣裳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江晚一咬牙，噗通跪在了地上，“娘，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让人看见的，是我两天没吃饭实在又累又饿，没端好盆子。”
江晚这一跪，赵大娘就啧啧了几声，主动伸手把人给搀了起来：“二娃媳妇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做一大家子的活儿，在家连饭都吃不饱。哟，还有这伤痕，王氏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杨王氏当然知道江晚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那两条新的还是昨晚上洗脚水太烫，她顺手抽的。但这能说吗？婆婆苛待儿媳妇，传出去她这张脸还能要吗。
杨王氏眼神闪躲：“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一大家子人，又没有分家，谁知道她是不是抽风自己弄的。”
“杨家分家了吗？”人群中有人还迷迷糊糊。
可不是嘛，其实早在老三媳妇乔氏进门后不久，杨家就找村长和族老作见证分了家。因为在村里，老人要是给儿孙分家，儿孙可以在村里挑一块宅基地。
村子东边十余里有个水陆码头，只要宅基地挑得好，还是能够卖不少银钱的。
所以村里许多人家都会找个时机这么来一遭。有的呢的确是让儿孙搬出去建房子，或是租或是做买卖，日子总能过得好点。
但更多的是像杨家这样，给三个儿子分三块宅基地，挑好了之后去衙门里备案后就能自行处置。
分下来后，杨家是没多余的银钱给兄弟三个建新房。好在老宅虽然破旧，但房间还是不少，虽说面上分了家，实际上一大家子还在一个院子里生活。
江晚之所以一来就要闹！闹的也是这一点。在需要花钱，尤其是二房需要用钱的时候，杨王氏就能把“已经分家”这四个字搬出来，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要是到了干活和需要二房出钱的时候，杨王氏就把“一家人”三个字给挂在了嘴边。
枉费杨逸念了那么多书，却是个愚孝之人。只要杨王氏掉几滴眼泪，他就只会让江氏忍一忍，这一忍就是这么多年，把江氏忍成了麻木不仁、逆来顺受，几个孩子也是泡在苦水里长大，杨逸也是沉浸在他的圣贤书里，视而不见。
“分家了吗？”江晚盯着被郭氏强行抢过去的洗衣盆，面露疑惑。
“分什么分！都是一家子。”杨王氏突然就想起这事情该怎么解释了，顿时理直气壮：“你们这些人也是奇怪，我们一大家子的家事要你管？你们男人知道你们吃他家饭管别家事吗？”
郭氏也在一旁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本来就是轮班做家务而已。今天轮到江氏洗衣服，洗一大家子的怎么了！你说是不是啊，江氏！”
郭氏眼含警告，江晚重重地点头，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嗯，我们杨家并未分家，这些事情都是我该做的。”
杨王氏很满意，郭氏也很得意。赵大娘、夏寡妇等人生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懊丧，恨不得亲手摇晃一下江氏，能把江氏脑袋里的水给晃出来。
可是，就在这时候。江晚未语泪先流，继而捂着嘴巴颤抖着来了句：“杨家没分家，夫君赶考的银钱公中出。那夫君借的那些银子，也是公中还了。”
因为杨逸赶考的事，江氏和孩子们在杨家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偏偏原身是个棒槌，根本不知道反抗。凭啥干活的时候一家人，还债的时候就只剩自己。
杨逸启蒙和考童生的银钱的确是杨家公中所出，可自从江氏进门，供杨逸念书的重担就落在了她身上，十余年来就没一刻停歇。
这次杨逸要去省城赶考，家里那点银钱肯定不够。本来杨逸的意思是让公中出银钱，可没想到他才把主意一说，就被杨王氏哄着卖掉了属于二房的宅基地。
杨逸考上童生后在家苦读十年，这一次厚积薄发，打算中了秀才后立刻参加举人试，要是中了就和同乡们去京城进学，继续往上考。
这么一来，卖掉宅基地的银钱肯定就不够用了。杨王氏又撺唆杨逸带着江氏去亲戚朋友邻居家借了一些。
看在杨逸的份上，这家一点、那家一点，还真凑了一笔为数可观的银钱，至于杨逸带走了多少，又给杨王氏留了多少，江氏一概不知。
只知道从杨逸离开的第一天起，她们娘几个就被赶出了房间吗，并被告知，外面所有的欠账都是二房的，都要江氏一力承担。
江氏到最后连女儿都卖了才还了债，关键那才是开始。现在江晚来了，怎么可能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
所以，她在大庭广众下如释重负地表示：既然是一家人，那这些银钱肯定是公中出。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借钱给杨逸赶考的，当时抹不开面子借了，之后肯定是希望杨家能够快点还钱。但江氏一个人能力有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可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让债主们顿时茅塞顿开。
“对哦，要是杨家没分家的话，这银子的确可以让公中还！”
有人小声在人群里提醒了一声，立刻便有个苦着脸的小媳妇喊了一声杨王氏：“三奶奶，本来都是亲戚都不该开这个口。可我娘昨日摔了一跤，村里大夫说要去城里看诊才行。这银钱……”
杨王氏气得心口疼，可刚才是她喊出了“一家人”的话来，要立刻反过来，岂不是自己打脸。
可要是不说的话，那不是几两银子，那是好几十两银子，放在村子里条件差一点的人家，三年不吃不喝也不一定攒得出来。
杨王氏钱罐子里有，杨家还有两块宅基地，这个钱很轻易就能还上。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帮江氏承担这份银钱呢。
杨王氏都还在这边踌躇不定，郭氏又炸了：“不可能！这银钱是二房借的，当然是二房还。江氏，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江晚一副委屈的样子，“我……我没有胡说。是娘和大嫂你们说的，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的活儿是一起干，一家人的债当然是一起还。”
“谁和你是一家人！不是早就分家了吗。”
郭氏的性格就是直来直去，要不是生得一副好皮相让杨成护得好，杨王氏早就把人退到娘家去了。
这时候，杨王氏却是感激起郭氏的直性子了。闹吧闹吧，反正能闹得不还那几十两银子，不伤她的脸面，怎么闹都行。
“大嫂，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刚才娘和你都说了，我们没分家，这么多人都听到了呢。旺财堂兄家里情况不好，我们怎么能出于一己私欲就不想还别人银钱了呢？”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自然会有人思维发散。江晚这段话一说，有的人便自动脑补，甚至还有些阴谋化，觉得这杨王氏和郭氏反口可不是一点家事那么简单，搞不好真的想赖账呢！
杨逸这一去考差了回来没了前程，拿什么还钱？这要是考得好了，说是还得去京城，天远地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才可能回来？
江氏一个人拖着四个孩子，怎么可能把欠债全都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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