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未等反应过来,苏钰手中的投箸已如出海游龙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铮铮”两声落进了青铜双耳壶中。
场面一时静寂无声,有些年轻公子甚至下意识要抚掌惊呼,两手同时投箸,还稳稳投进,足以引得一众年轻公子们的崇拜。
可在触及昭王那与青铜壶一般无二的脸色时,他们忙将双手交握,生怕它们不听话的发出声响。
昭王脸色沉沉。
苏钰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跑过来打他的脸面,让他下不来台?
可他还真是想多了,苏钰对他一丝兴致也无,为的不过是对某人言传身教罢了。
少女们都被这边的热闹所吸引,闻声望了过来,宋嫣然也不例外,心下不免诧异。
原以为苏钰是那种深藏不露之人,没想到当众打起昭王的脸是一点都不含糊。
看着昭王明明脸色阴沉,却还要顾及自己贤王的名声,强忍着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宋嫣然的心情蓦地舒爽起来,微微翘起了嘴角。
见宋嫣然唇边绽放笑意,苏钰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如头顶的天际,被风吹散了云,忽然开朗。
“不愧是咱们的玉面战神,久闻宁王箭术卓绝,可百步穿杨,投壶这等小把戏自也难不倒宁王。”昭王压下心中不悦,抚掌扬唇赞赏道。
既表现得大度宽和,又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辩解了一番。
宁王是藩王,要驻守封地,他是尊贵的皇子,箭术不如宁王也在情理之中。
苏钰淡淡应了一声,他的目的已然达到,便懒得再理会昭王,由得他自圆其说。
见昭王败给了苏钰,宋安然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心中莫名的压抑,鬼使神差的与宋嫣然道:“昭王殿下是皇子,无需领兵打战,学的是治理天下之策,武学上不如宁王精通也无可厚非。”
她虽不愿承认,但也看得出宁王对宋嫣然与众不同,而这不禁让她起了一种古怪的攀比心思,似乎昭王与宁王便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对决。
宋嫣然偏过头,弯唇笑起,“大姐姐何故与说我这些,两位王爷谁胜一筹又与我们何干,难道说大姐姐心仪昭王殿下?”
“你别胡说。”宋安然被戳破心事,慌忙开口解释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三妹妹这话才莫名奇妙呢。”
“原是这般。”宋嫣然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挽着谢澜两人入席落座。
沈蓉不知何时走到了宋安然身边,幽幽道了句,“如今宋嫣然的名声可是已经超越宋大小姐了呢,再这般下去京中怕是就无人再在意大小姐你了!
碍事的石头要早些踢开。”
沈蓉说完提裙离去,宋安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不管宋嫣然如何狐媚惑人,今日之后她都再无机会了!
苏钰投了两箸后便回了座位,薛洋拉着昭王又玩了一会儿,不知是长安再无好身手之人,亦或是其他的原因,总之再无人胜过昭王,在众人的奉承中昭王的心情好了些许。
薛洋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将气氛带动得十分活跃,与每一个人都能谈笑风生。
见永昌侯世子沈流望着女眷席发愣,不禁打趣道:“沈世子这是瞧什么呢,再看下去可就失了神了!
”
众人朝这边往来,沈流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视线,垂首轻笑一下,自嘲道:“我又岂是今日才失神?
”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悟出他这是婚事有望,都是同龄之人难免对彼此的婚事存了好奇心思,皆围上来一言一语的询问着。
沈流却卖了个关子,只笑不语,“我们两家是旧识,家中父母也很看好,或许很快能要请各位喝喜酒了。”
“沈世子怎么这般小气,与我们说说又何妨?”
沈流笑笑,深情缱绻的朝着女子席位某处望了一眼,“能得卿爱慕实乃我之幸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众人顺着沈流的视线望了过去,那里坐着几个少女,皆貌美俏丽,但论容貌当属宋府三小姐为之盛,他们两家还素有来往,难道他说的亲事竟是宋府三小姐?
这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已有不少年轻公子留意起宋嫣然来。
可一来她年纪尚小,二来她外祖家又是商户,有些人家中父母不愿,可他们也未曾止了心思。
毕竟若能娶到如斯美眷,那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嫣然并不知这些年轻公子们的心思,曹氏起意让薛明珠带着一众少女玩起了飞花令。
曹氏育有一子一女,薛洋与她一般都是温和的性子,待人接物如清风拂面,但薛明珠身上却难掩傲气,即便与人笑谈时,眉眼也总带着两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宋安然有意表现自己,诗词歌赋开口便来,使得不少夫人皆面露赞赏。
她们都晓得平乐长公主喜怒无常的性情,那首《凤求凰》虽是表达男女爱慕的琴曲,但也并非什么不堪入耳的淫词艳曲,谁人都可弹奏,只能说她欠缺了点运气。
但现在看她侃侃而谈,落落大方,还是不负才女之名的。
宋嫣然本未想参与其中,可宋安然突然将绣球抛到了她手中,鼓点恰好停下,依照规则该由她在十息之内赋诗一首,否则便要罚酒一杯。
宋安然目露期待的含笑看着她,实则心里早已冷冷笑起。
宋嫣然肚子里那点墨水她还不知道,就算她马上要万劫不复,在此之前也要再让她丢一次脸!
薛明珠抬抬眼,也不相信宋嫣然这种绣花枕头能做出什么诗来,便漫不经心的从盒子里抽出一个花签,展开念道:“花题是兰,请宋三小姐赋诗一首。”
众人都饶有兴致的望了过来,少女的美已是毋庸置疑,就是不知才学如何。
“一,二,三……”
婢女在一侧轻声记着数,宋安然悠然举起茶盏,抿一口茶,打算静待宋嫣然丢脸的时刻,一直未语的宋嫣然突然开口打断了记数的婢女。
“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若惜方寸心,待谁可倾倒?”
少女一身浅碧,肤白唇粉,一双明眸如缀寒星,清冷皎洁,如旷古幽兰一般凌然绽放,兀自芬芳。
就连薛泽眼中都不禁染上一抹讶色,抬眸望了过来,细细品味着,“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她竟还有这般风骨在?
诗由心生,有些人虽才学横溢,写出的诗篇也锦绣瑰丽,可就算故作清高也绝对写不出如这般心境的篇章。
不用于众人眼中的惊艳,苏钰略略牵了牵唇角。
姑且算她用了点心思吧……
若惜方寸心,待谁可倾倒,这句话不就是在借咏松兰来表达他便是那个可以倾心相待的之人吗?
“好诗!”曹氏抚掌笑赞,“不愧是宋大学士的女儿,当真好文采!”
宋嫣然起身,款款回礼,“谢过夫人谬赞,外祖家藏书甚多,小女略翻过几本而已,才疏学浅献丑了。”
言外之意便是自己的才学与宋府毫无关系、曹氏微怔,却也只是笑了笑道:“是宋三小姐太过谦虚了。”
听着众人的夸奖称赞,宋安然面色僵冷,心里后悔不已。
早知如此她怎会给宋嫣然出风头的机会,竟叫她压下了自己的风采。
可她眼中更多的还是警惕,原以为宋嫣然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却不想这小贱人竟还会藏拙,绝不能再留她了!
宋安然抬手撩了撩鬓边的碎发,红唇漾起浅浅笑意,“三妹妹的诗做得很好,我还当三妹妹是小孩子,却不知妹妹一晃竟也长成了大姑娘,我敬妹妹一杯。”
金氏听了也颇有感触,是啊,一晃阿嫣都快及笄了,在她心里阿嫣还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呢。
再想想这段时间以来阿嫣遇事处变不惊的模样,金氏心中忽生出了一抹“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悲凉。
宋嫣然扫了一眼宋安然的手中的酒盏,再抬眸看了看她唇边的浅笑,抬手接过。
宋安然嘴角笑意更浓,忙又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等等。”在宋安然将酒盏送至唇边时,宋嫣然开口唤住她,抬手在她的酒盏上拂了一下,轻声道:
“大姐姐的酒盏上有一只小飞虫,现在无事了。”
说完,她举起酒盏,以袖遮掩一饮而尽。
宋安然眸中笑意深凝,也毫不犹豫的饮下杯中清酒,酒香入喉,只觉痛快。
任凭宋嫣然如何巧舌如簧,今日之后都只能仰她鼻息,一辈子只能做她脚下的踏板,永无翻身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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