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院。
韩氏端着托盘,心疼的轻声唤道:“小姐,起来吃些东西吧,一连几日您都未好好用饭,再这样下去身子可如何吃得消啊。”
“端下去吧,我什么都不想吃。”宋安然蜷缩在榻上,语气微弱,细不可闻。
韩氏闻言更是焦急,正欲再劝却见宋清君走了进来,惊讶道:“老爷?”
宋安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待看见韩氏没有哄她,父亲当真来了院中看她,眼中的泪珠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父亲……”
宋清君颔首,接过韩氏手中的托盘,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韩氏忙点头应下。
屋内只剩父女两人,宋安然低垂着头抿唇不语,宋清君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道:“安然,那日的事当真是你做的?”
这几日宋清君都不曾询问此事,可宋安然不但不觉心安,反是一直提心吊胆,今天听他开口询问她反是松了口气。
她敛着眸,声音轻细,不答反问,“父亲也觉得是女儿做的吗?”
宋安然并不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父亲最是疼爱她,她也一直努力着让自己变成值得他骄傲的女儿,可如今这一切都让碧草那个小贱人毁了。
她不想与父亲承认自己是个狠毒的人,却也不想说谎蒙蔽父亲。
宋清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叹了一声,开口道:
“这些并不重要。”
宋安然怔愣抬头,便听宋清君耐心的与她道:“为父气得并不是你算计嫣然,而是气你不知珍惜自己的羽翼。”
“父亲,您……”
宋清君起身坐到宋安然身旁,语重心长的与她道:“你与她云泥有别,你是完美的,理应纯净无瑕,不该被这些脏事玷污了双手。
为父知道你在公主府受了委屈,心里不平衡,我又何尝不心疼你。
可金氏商户出身,嫣然纵使生得貌美日后也绝不会压过你去,这也是为父当年迎娶金氏的原因。”
宋安然怔怔的看着宋清君,宋清君也将埋在心底的话一一道来:“你母亲去世后家中为我相看了好几户人家,但我偏偏选了金氏,你以为这是为何?
金家富甲天下,我娶了金氏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但她商贾身份卑微,就算我们有了孩子,你也依然是府中最尊贵的嫡女,不会有人夺走你的光彩。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又怎么会责备你呢!”
“父亲!”宋安然扑进了宋清君怀中,她眼眶酸楚,眼泪再也隐忍不住,如雨落下。
原来父亲从那时起便已经在为她谋划了。
宋清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如今你大了,知道为自己谋划了,这是好事,但这点事还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嫣然是你的妹妹,也将你是你最好的登云梯。”
“可如今宋嫣然得了长公主的青睐,听闻今日也被邀请去了公主府……”宋安然低低啜泣,委屈不已。
宋清君微勾唇角,笑意莫测,“没什么不好的,这样也不过是增添她待价而沽的本钱而已。
为父已经为她相看了一门合适的亲事,届时我们便可搭上昭王这条大船,凭我儿的相貌才学,自有扶摇九天之日!”
宋安然抬起头,拭干了脸上的泪,开口问道:“父亲说的可还是永昌侯府这门亲事?”
宋清君笑笑,不置可否。
永昌侯府与昭王走得很近,恰好世子沈流有龙阳之好,他舍弃一个女儿,便可趁机结识昭王,何乐不为!
此事宋安然早已略知一二,“可上次之后金氏显然有了芥蒂,最近都不许宋嫣然去永昌侯府了。”
宋清君温和笑笑,云淡风轻的道:“此事便无需你费心了,再过几日忠勇侯府举办花宴,你只管养好身子,好好打扮。”
顿了顿,宋清君又补了句,“忠勇侯府是薛贵妃的娘家,昭王十有八九会出席,他喜欢清丽温婉的女孩子,颜色可以穿得素净些。”
若是往日宋安然一定会欣然应下,可她轻轻抿了抿唇,埋着头小声问道:“宁王殿下也会去吗?”
宋清君微怔,随即明白了女儿的心意,神色肃然的道:“安然,宁王虽手握重兵,为一藩之王,但终为臣子,岂可与昭王殿下相比?
太子身子病弱,恐……”
顿了顿,宋清君改口道:“更何况薛贵妃深得圣心,昭王殿下现虽为亲王,但未必无缘储君之位。
反观宁王,他虽俊美无俦,实力不容小觑,但宁王府盘根错节,府内关系复杂,实非良人。”
见宋安然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宋清君便干脆将话挑明,“宁王少年时期便驻守封地,只有恒郡王承欢在老宁王妃膝下。
父母本就偏疼幺子多些,更何况宁王与老王妃母子清薄,更无多少亲厚,听说老王妃曾有废长立次的打算,不过被陛下压了下来才不了了之。
你想想,儿子都不得母亲疼爱,更何论儿媳,宁王府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却是水深火热。
你母亲耗尽心血诞下你,为父如何忍心看你受苦。”
这些事宋安然倒未曾听闻,只觉宁王貌若谪仙又身份尊贵,可如今看来还是昭王更好一些,便乖巧颔首,“好的父亲,女儿知道了。”
……
宋嫣然回府的时候已至未时,已被提做大丫鬟芬儿忙奉上温茶,又端来早已备好的清水和香帕,“小姐不是去公主府做客了吗,怎么看着一脸疲乏,难道长公主殿下难为您了?”
宋嫣然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摇头道:“没有,殿下让我帮她做一幅画,只是画笔拿久了手臂有些酸而已。”
她一时也摸不透平乐长公主的心思,今日唤她过去未说什么,只夸她画技不错,让她来画一副肖像画,于是两人便就这么在殿内待了半日。
芬儿放下心来,笑道:“那奴婢为小姐松松肩膀。”
“小姐!”阿芙哒哒跑进屋内,将一张请柬呈到宋嫣然面前,“小姐,这是夫人送来的。”
宋嫣然随手接过,漫不经心的打开。
长安的官妇小姐日子太过悠闲,平日养尊处优无所事事便喜欢举办宴会。
这城中每日都会几场小宴,是以宋嫣然并未放在心里。
可当她展开请柬,看到了下面的落款,瞬间被茶水呛红了眼。
忠勇侯府……这不是薛泽的府邸吗?
想到金光寺中薛泽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她若是去了岂不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不能去,说什么都不能去!
……
宁王府。
墨东将请帖双手呈递给苏钰,苏钰撩眼扫了一眼,淡淡问道:“哪家的?”
“忠勇侯府。”刚被从厨房提回来的墨东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生怕不小心惹了主子不快,又被赶去烧火。
闻言,苏钰收回视线,语气漠然,“丢了吧。”
墨东早已猜到这个结局,颔首应下,“主子不去也罢,这场花宴宴请的多为各家小姐,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远山墨眉轻挑,墨眸波光流转,苏钰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勾了勾玉骨般的手指,“拿来。”
“啊?”墨东先是一怔,旋即忙将请帖递了上去。
接过请帖,苏钰并未展开,只随手放在了桌案上,便重新执起了书册,指尖轻捻,泛黄的书页卷起翻动,仿若盛世繁华,荣宠兴衰都凝结在了他的指尖。
见墨东未动,苏钰抬眸冷眼瞥他,“还有事?”
墨东喉咙微动,指了指桌上的请帖,小声道:“主子,那个还扔不了?”
苏钰眉心微蹙,眸中冷光如月,虽不锐利,但威压足以让人心惊,“或许还是厨房烧火更适合你一些。”
毕竟烧哪根木头不需要眼力。
墨东:“……”
墨东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是主子要将请帖丢了的,怎么就突然改了主意……
突然,墨东脑中灵光乍现。
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再回忆一番那日夜探宋府,给宋三小姐送糖一事,一个念头渐渐浮出水面,越发清晰起来。
他好像知道了,主子这是——思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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