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自光影下徐步走来,日光自枝叶之间筛落,交错的光影如同在他月色的衣衫上描绘了千枝万叶,衣袖浮动起落间仿若流风回雪,清雅绝然。
宋嫣然未曾有过一刻如此时这般对苏钰满眼崇慕,此刻他在她眼中便是救世的神袛,只要能逃离危险的薛泽,她宁愿忍受苏钰的别扭和毒舌。
可她不知的是,她此时唇角微弯,眸光清澈明亮,似望见了星月,眼中溢满了灼灼光华,如盛绽的芙蓉花,晃得人移不开眼目。
苏钰刚望见两人的“亲昵”模样时心下莫名有些不快,可在触及宋嫣然的目光后,这抹不悦陡然散去,甚至有些无可奈和。
旁人面前也不知收敛情绪,若被人发现她仰慕自己岂不有损她的闺誉。
“呦,竟是宁王爷。”薛泽漫不经心的笑着,语气中没有半分敬重,“宁王爷是来英雄救美的?”
苏钰冷眸扫过薛泽的手,淡漠的吐出几字,“薛指挥使还不打算放手吗?”
薛泽挑挑眉,别有深意的看了宋嫣然一眼,倒是松开了手,“我倒不知宁王爷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
宋嫣然得以脱身,见那少女昏迷倒地,忙起身跑了过去。
苏钰余光瞥她一眼,因那少女倒在了他身后,所以他还以为她是在惊慌之下跑到了他身后寻求庇佑,嘴角弧度略略上扬了些。
察觉到薛泽朝他走来,苏钰掩下眸中的情绪,淡漠抬眸,“锦衣卫应随时恭候圣命,薛指挥使该回宫了。”
薛泽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无视苏钰,走到宋嫣然身边,语气不明的道:“今日我救了宋小姐一命,来日我若有所需,宋小姐可要竭尽所能的报答我才是……”
说完,也不等宋嫣然回答便径自负手离去。
宋嫣然蹙眉望着薛泽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惊惧仍在,她好像招惹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很好看吗?”苏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墨眉瞬间拧起。
见到一个相貌端正的便要多看两眼,这是毛病,得改。
“嗯?什么?”宋嫣然不解。
苏钰敛眸,启唇淡语,“无事。”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少女呢喃出声,宋嫣然忙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想来应是她的清心丸起了效果,便轻声唤道:“姑娘醒醒,没事了,不要怕。”
宋嫣然温和的声音渐渐抚平了少女的惊慌,她眉心轻蹙,缓缓睁眸,在看到宋嫣然时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颤抖出声,“我们得救了?”
“嗯。”宋嫣然点点头,轻声应道。
少女眸中清泪凝结,如晶莹剔透的碎钻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她生得肤白如雪,淡眉似柳,粉唇如樱,眉宇间染着病态的脆弱,宛若狂风骤雨中的娇花,令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怜惜。
即便宋嫣然是女子也不免心尖一痛,忙安慰道:
“你别哭,没事了,宁王殿下救了我们。”
苏钰眸色沉敛,不置可否,他并不想承少女的恩情,因为他来此本就是为了某一人。
在听到她来了金光寺后,他鬼使神差的也想来此处看看,只他未拜神佛,而是直接来了客院,结果便遇到了惊慌失措的谢澜。
他记得在公主府时宋嫣然是与她坐在一处的,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询问之后便立刻赶了过来。
只他未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薛泽,他们两人又…
…
苏钰垂眸看着低声细语说话的宋嫣然,眸色略暗,看来他要找个机会好好提醒她一番。
“宋小姐,谢谢你救了我。”少女声音轻细,望着宋嫣然的眸光却明亮夺目。
“你认得我?”宋嫣然一怔。
少女抿唇,羞涩一笑,“家父是督察院左都御史,我姓陈,单字一念,因平日身子不好鲜少出门赴宴。
那日在公主府有幸见宋小姐惊鸿一舞,便铭记在心。”
“原来是陈小姐。”宋嫣然虽不识得陈念,但对这位左都御史可算了解。
陈濯陈御史素以刚正闻名,在前世金家墙倒万人推之时也唯有陈濯还敢为金家上谏。
“你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能走吗?
”
宋嫣然搀着陈念起身,陈念浅笑回道:“我没什么大事,有劳宋小姐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全然忘了身边还立着一人,这也苏钰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何谓无视。
谢澜带着寺中的武僧随后赶来,将那婆子押下去看管。
见宋嫣然脖颈间有淤青的指痕,谢澜顿时红了眼,“嫣然,你受伤了!
痛不痛啊,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澜儿,我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们回去再说。
”安抚了谢澜,宋嫣然又对陈念道:“陈小姐先去我房中吧,待陈府来人你再下山不迟。”
陈念虽不想麻烦别人,可想到方才的惊险仍旧心有余悸,便颔首应下,领了宋嫣然的好意。
“宁王殿下,多谢您出手相助,改日臣女再答谢您的恩情。”宋嫣然对苏钰俯身一礼,恭敬说道。
苏钰本想说他并未做什么,救她的人应是薛泽才对,可话到嘴边却未出口,只“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金氏小憩醒来听闻此事瞬间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也顾不上整理仪容便跑到了宋嫣然房中,不等宋嫣然起身便将她搂在了怀里,“阿嫣,你这是要吓死娘亲啊,你这孩子可真是……”
金氏声音哽咽,在看到宋嫣然颈间的伤痕时更是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弄的,竟伤的这般严重,快让娘看看……”
宋嫣然颊边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声道:
“娘,我没事,陈小姐还在呢。”
金氏这才注意到身边还立着一纤柔少女,她穿着鹅黄色的裙衫,肌肤莹白,乖巧温婉,是那种任谁看了都会喜欢的女孩子。
她正含笑看着两人,杏眸皎皎,眼中泛着羡慕憧憬的光彩。
“见过宋夫人。”陈念躬身福礼,“今日多亏有宋小姐相救,小女才能逃过一劫,只平白让宋小姐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请夫人恕罪。”
陈念作势要跪拜,被金氏连忙扶住。
这女孩子柔柔弱弱的,看着便叫人怜惜,她虽心疼自家女儿,但也无法狠心苛责这个女孩儿。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金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的安慰道。
几人正说着话,阿芙进来禀报,“夫人,小姐,陈大人来接陈小姐了。”
“父亲他竟亲自来了?”陈念一愣,忙提裙快步迎去。
寺中回廊下立着一中年男子,一袭江青色朝服衬得他身姿挺拔修长。
剑眉星目,端得是眉目清正,他站在盛光之下,满身皆是浩然之气。
“父亲。”
看到女儿跑来,陈濯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眸光温柔又含着怜惜,冲淡了他身上的冷肃之气。
“念儿,你还好吧?”父亲的爱总是深沉的,即便他听闻此事后心急如焚,也只能看着女儿道出这么一句来,无法像母亲一样能将女儿揽在怀里呵护。
“父亲,我没事,劳您忧心了。”母亲早逝,陈念自小便乖巧懂事,不曾让父亲为她费心。
就算她此时手脚冰冷,心里委屈又恐慌,也只是强忍着眼底泛着的泪,含笑摇了摇头。
“父亲,此番多亏了宋小姐、谢小姐还有宁王殿下相救,女儿才得以平安。”
陈濯点点头,在来的路上他便已听府中下人交代了大概,“为父会亲自登门拜谢的。”
有脚步声响起,陈濯抬起头,恍然愣住。
一少女挽着妇人的手迈门而出,那女子穿着莲青色绣水仙花的罗裙,外罩一件月色云纹衫,清丽宜人,犹如碧湖边的水仙花摇曳生姿。
“金小姐?”陈濯脱口而出。
金氏闻言一怔,轻轻蹙了蹙眉,陈濯这才回神,忙躬身道:“宋夫人,失礼了。”
陈濯容貌清俊,瞧着并非无礼之人,金氏放下芥蒂,有些好奇的问道:“陈大人方才唤我为金小姐,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陈濯摇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见金氏满脸疑惑,忙解释道:“在下祖籍并非长安,当年来长安赴考时被歹人抢了仅有盘缠。
幸而途中偶遇金老先生与金大哥,这才能及时抵达长安,我在长安人生地不熟,也是金大哥帮我打点各种事宜让我安心备考。
我曾受邀去府上做客,远远见过夫人一面。”
金氏听了并不意外,她父亲早些年穷困潦倒,甚至险些冻死在寒冬之中,是靠着一户人家的施舍才捡回一条性命。
那时他便暗暗发誓待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要竭尽所能帮助有需要的人,金家帮衬的人众多,且不图回报,她不认识陈濯也在情理之中。
“原是如此。”
金氏颔首浅浅一笑,陈濯却恍惚起来。
金色的日光如碎金一般落在她脸上,犹笼轻纱,如梦似幻,一如多年前湖边初见,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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