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金府大管家,金氏忙上前道:“许叔,您怎么来了?”
许管家虽在金府做着管事一职,实则他在金家一向被金氏她们视为长辈敬重着。
许管家年轻时便陪在金老爷子身边,两人走南闯北一路打拼,甚至有许多次可以说是同生共死。
许管家扫了周围一眼,不知道宋府出了何事竟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但面上却不露分毫,笑着道:“前两日表姑娘说东家的外衫太素净了,说要拿回来给东家绣些花样。
您也知道东家的性子,盼了好几日了,今早得了表姑娘的信便立刻让来取,说是不放心年轻人,怕把衣衫给弄坏了。”
宋安然心里咯噔一声,心中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到底巧合,还是……
她抬眸看向宋嫣然,少女芙蓉秀面,美得不染杂质,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宋嫣然偏过头来,那双清冷无波的眸子望的她心中生寒。
宋嫣然缓步上前,将衣衫递给许管家,声音清澈如天籁,“许管家,外祖父的外衫在这,我用金线在衣领下上绣了一排金叶子,袖口用银线绣了如意纹,您看这样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些?”
许管家接过笑道:“莫说这衣衫更精致了,便是表姑娘您把衣服绣坏了,东家他也会美滋滋的穿上。
”
宋嫣然牵牵嘴角,笑意看起来有些勉强。
许管家目光何等锐利,见状忙问道:“表姑娘似是情绪不高,这是怎么了?”
许管家冷眸扫过众人,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子戾气。
宋清君正想开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生宋氏不甘的开口道:“三小姐还真是好手腕,帮手都请到金家去了!”
“什么帮手?”许管家蹙眉不解。
赵妈妈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噼里啪啦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道了来。
赵妈妈是金氏的乳母,对金氏和宋嫣然如自家晚辈一般疼爱,若非顾忌身份,她方才都想撸袖子去抽宋氏的嘴了。
许管家越听眸光越冷,嘴角却又凝着笑,看着颇有凌厉,“原是这般,不曾想三小姐一番孝心竟险些被人冤枉至此。”
许管家将衣裳翻过来,指着衣领暗处一个小小的图纹道:“众位可看见这个标记了,这是金家的族徽,金家的所有东西都会有这个标识。
况且单看这衣衫的尺寸花样,但凡不是眼瞎之人也不会以为这是年轻人穿的衣裳吧?”
许管家轻飘飘一句话把宋清君几人一个不漏的都骂了一遍。
说完,他还特意看向宋氏,“周夫人,可用我将缝制这外衫的绣娘唤来对峙?”
宋氏面色尴尬且难看,那外衫用料是极好的,但色泽花样的确是老者喜欢的款式,况且上面还有金家的族徽,足够说明一切。
宋清君回过味来,脸上重新漫起了笑意,忙道:
“一场误会,说开便好。”
他虽不喜欢宋嫣然,但也不希望她失了清白,败坏宋家名声,如今这般自是最好。
“父亲,这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吗?”宋嫣然静静望着他,不知何时起,那双总是装着仰慕与希冀的眸子变得如同无风的湖面,安静得泛不起一丝涟漪。
明明还是那个人那张面容,可宋清君却忽觉如此陌生。
宋嫣然垂眸望着早已止住眼泪脸色泛白的碧草,声音清冷而淡漠,“碧草,你方才可是说我与外男有染,这衣衫也是我为他所做?”
“我……我……”碧草眼珠乱晃,已然语无伦次,不知该作何解释。
她明明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将男子的外衫还有伪造的来往情信一同藏在了三小姐的柜子里,等的便是今日将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一切怎么就说变就变了……
同样觉得匪夷所思的还有宋安然,她的指尖已然冰冷,不安的交握在衣袖之下,可她还算冷静,没如碧草一般失了理智,“三妹妹,碧草是你的贴身婢女,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定要严加审问。
只这毕竟是你院中的事,让旁人知晓有失稳妥,传出去对你的名誉也不好。”
宋安然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只盼着宋嫣然能够息事宁人,哪怕事后追究出什么来,有父亲压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大姐姐说的是,碧草闹出这样的事都怪妹妹平时太过纵容,管教不严。”语落,她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宋清君与金氏道:“今日正好父亲母亲,还有姑母许管家都在,若嫣然今日有何不足之处还望众位长辈不吝赐教。”
宋清君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许管家抢先开口,“待过两年表姑娘及笄嫁人也需打理一府中馈,如今趁早学学也是好的。”
宋嫣然对许管家颔首一笑,便不再理会宋清君,径自问向碧草,“碧草,我素来带你不薄,你的吃穿用度比有些府中的小姐还要好,你究竟为何要这般害我?”
碧草身上穿着一件九成新的浅碧色对襟小衣,外罩一件月色绣迎春花的褂子,打扮的清新怡人,发上的银钗珠花样样精致,显然不存在被宋嫣然虐待苛责的可能。
既非怨怼,那更是其心可诛。
见碧草说不出话来,宋嫣然语调不改,依旧不徐不疾,每个字眼都清晰而冷清,“你身为我的大丫鬟,荣辱是与我绑在一处的,我若名声有暇,你日后又岂会有出头之地?
除非……这么做会让你得到更大的利益。”
宋嫣然尾音微挑,声音透出一抹凌厉,“碧草,究竟是什么甘愿让你放弃明嫣院清闲的生活,也不惜要来陷害我?是谁指使你这般做的!”
楚绛虽不晓女子后宅之事,但此时也已然明了,不禁有些钦佩起宋嫣然来。
寻常男子遇到这种事只怕也早已气急败坏,可从始至终她都能云淡风轻,每一句话都是有的放矢,思维之缜密令人叹服。
碧草已然被吓傻了,身体战栗不止,视线不受控制的望向宋安然。
宋安然心跳骤快,她惨白着一张小脸,因为紧张而用力交握双手,指甲已然嵌入掌心。
宋清君眯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瞬间了然。
“嫣然,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再这般咄咄逼人了,传出去也只会让人以为你嚣张跋扈。
这件事便交由为父处置吧,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
宋清君一副君子之风,慈父模样。
宋嫣然凝眸望着他,唇角的笑染着些许自嘲,“原来在父亲心中女儿不是伤风败俗便是嚣张跋扈,即便是在此时,父亲也未曾问过女儿一句可曾难过可曾委屈。
父亲,若今日换作大姐姐,您也会如此冷静淡定,丝毫不在意吗?”
少女沐浴在日光下,皮肤越发莹白,她半垂着头,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美得脆弱似乎又不堪一击,让人恨不得放在心尖呵护。
金氏心如刀绞,许管家抿着唇,眼中森然一片。
倏然,宋嫣然抬起头,纤柔之下又带着一分倔强,声音如冰,“清者自清,女儿无愧于心。
碧草背主在先,攀诬主人在后,必须杖毙,方能以儆效尤!”
宋清君未曾想到素来温顺的宋嫣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他,他目光渐冷,正欲开口斥责,许管家扬声道:“表姑娘说的对,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等贱婢便是在金家也要依规杖毙。
久闻书香世家规矩森严,想来应也如是,对吗,姑爷?”
宋清君嘴角紧抿,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他堂堂士大夫竟被一个商贾质问,简直是耻辱。
“来人!”一直沉默未语的金氏开了口,脸上全无往日温婉,“这贱婢污蔑小姐,其心可诛,就在这院子给我狠狠的打,让所有人都看着背主的下场!”
“夫人!院中尚有客人,岂能动用私行!”宋清君眼底噙着满满的警告。
金氏坦然迎视着他,这是她深深爱慕的男人,一直一来她都予求予取,不曾违背分毫,但今日她不会退让。
“打!”金氏别开头,吐字如钉,冰冷坚决。
“夫人饶命!小姐饶命啊!”碧草苦苦求饶,真泪水滚滚落下,只无人理会。
院内很快响起碧草的哀嚎之声,宋清君父女两人脸色皆是一样的难看,倏然宋安然脚步一软,似不忍看这般血腥的画面,竟然晕了过去。
宋清君手疾眼快扶住了她,便要带她离开,宋嫣然忙开口道:“父亲快带大姐姐去歇着吧,大姐姐素来心善悲悯,可不见得如此。”
这句话在碧草脑中炸响,她本就被皮肉之苦折磨的近乎崩溃,在听到宋嫣然的话后,仅存的理智也没有了。
“大小姐救我,大小姐救我啊,我都是听您的吩咐才这般做的,您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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