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屋内只剩下宋清君与金氏,宋清君这才询问起方才之事。
金氏眉心微蹙,叹声道:“我也说不好,或许是因为上午出了那样的事有些心里不安,而且我总觉得那永昌侯府的沈世子做事太欠考虑,若今日是阿嫣落水……”
她简直不敢想象!
宋清君眸光闪了闪,但见金氏脸上没有异常,只噙着点点忧虑,这才舒缓神色,正欲开口相劝,忽觉腹部一阵剧烈的抽痛,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撑案而起,拔腿便向外跑了出去。
“老爷,您怎么了?”金氏起身询问,宋清君却只留下一道残影。
明明是文臣,却跑出了武将的速度。
整整一夜,宋清君跑了七次茅厕,若非顾及文人风骨,他当真恨不得睡在恭桶之上。
这一夜宋嫣然睡的还算安生,次日一早在听闻府里请了郎中,宋清君又告病修养时,粉嫩的唇瓣轻轻翘起一抹弯月般的弧度。
若非怕官府查到她身上,她真想将泻药换成砒霜。
宋嫣然梳好装便欲出门,宁王的伤势不知如何了,虽然她很想远离毒舌的宁王,但想着送佛送到西,她还要再去看看才行。
“小姐,您要出门吗,奴婢陪你同去吧。”碧草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开口道。
宋嫣然扫她一眼,碧草是宋府的家生子,与阿芙都是她的大丫鬟,也是她以前十分信任的人。
可碧草在前世帮着宋安然折磨她时,可丝毫未念主仆之情。
宋嫣然目光锐利,语气冰冷,“不必。”
在一个奴婢面前她还不必掩饰什么。
碧草被宋嫣然突如其来的冷淡搅得心神不宁,细细琢磨了许久也未想到自究竟哪里得罪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定是阿芙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否则小姐怎会如此。
阿芙还不知自己被人记恨了,见宋嫣然来了如见救星,泪眼婆娑,“小姐,您可算来了,奴婢想死您了!”
看着阿芙憔悴的模样,宋嫣然吓了一跳,照顾病人这么辛苦的吗?
反之,苏钰并未留阿芙在身前伺候,早早便遣她离开,是阿芙自己晚上噩梦不断,一想到苏钰那双泛着冷芒的眼睛,便梦到自己被他抹了脖子。
“小姐,奴婢想回家,奴婢害怕。”
看着眼泪汪汪的阿芙,宋嫣然拍了拍阿芙的肩膀,语气温柔,“没事的,胆子小练练就好了”
说完便叩门迈进了屋内,只留下阿芙苦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苏钰半倚着床榻而坐,手上拿着一本略略泛黄的书册,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在轻薄的纸页间捻动,美若画卷。
苏钰听到响动,也不过抬眸望她一眼,便再度将视线移回了书卷。
屋内静默,宋嫣然只得先行开口打破尴尬,“不知阁下在看什么书?”
苏钰瞭她一眼,抬手晃了晃书册,宋嫣然眯眸去看,待看清封面上的字,柔嫩的脸蛋瞬间绯红一片。
风流将军俏寡妇……这不是她前世看的话本子吗?
羞恼之下宋嫣然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把夺过苏钰手里的话本子,抿唇皱眉道:“阁下堂堂一个大男人,怎好来翻这种书!”
苏钰轻挑眉心,冲着床边的多宝阁抬了抬下巴,声音冷若寒玉,“难道你这里还有其他的书?”
宋嫣然侧眸看过去,面颊顿时犹笼红霞,仿若熟透了的苹果。
她这里好像的确没有正经的书……
宋清君自诩清流,不允许宋嫣然看这种有损斯文的东西,可小姑娘哪有不爱看故事的,前世她便将珍玥阁做为自己的秘密基地,这多宝阁上虽没放奇珍异宝,但都是她多年所藏,给金银珠宝都不换的那种。
“咳咳。”宋嫣然轻咳两声,岔开了这个对自己无利的话题,“阁下的伤势如何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钰抬手抚了下伤处,虽仍作痛,但已无大碍。
想到所受的伏击,苏钰眸光一凛,他初回长安便送给他如此厚礼,来而不往岂不显得他失了礼数。
察觉到宋嫣然的目光,苏钰掩下了墨眸中的冰冷杀意,恢复了原有的淡漠凉薄。
宋嫣然也不在意,只将几个精致的瓷瓶放在桌上,耐心的一一讲解道:“这是金疮药,若是阁下不慎牵扯到伤处可以用来止血。
这是止痛散,小女虽为阁下缝合了伤口,但疼痛难免,这止痛散可以缓解一二,还有这个……”
虽然他们未曾有过交集,宁王剿灭昭王一党也是为了己方的利益,但对她来说宁王依然是恩人,否则上辈子她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少女貌美无双,声音清甜,如同花心上的清露,她仔细又耐心,即便面对他的冷漠也无所动摇。
宋嫣然语落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苏钰若有所思的打量,她心中无奈一笑,看来宁王对她还是怀疑的。
宋嫣然正想着,一直沉默未语的苏钰突然启唇,凝眸望着她,声如冷玉,“你做这些当真只是因为倾慕于我?”
宋嫣然:“……”
“阁下为何这般说?”宋嫣然不解蹙眉,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
苏钰却收回了视线,没再多语。
他虽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但他知道女子都好颜面,这少女又帮过他,不管怎么说也不该让她难堪。
他自己守着原则便是了。
见苏钰不语,宋嫣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只好压下不提,将提前备好的食盒放在了桌案上,“这是我为阁下带的一些小菜,阁下若不嫌便请用一些。”
说完,宋嫣然躬身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苏钰抬眸扫了一眼食盒。
食盒里装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且多为补血益气之物,可见是用了心的。
苏钰眼帘微动,她对他倒是用意颇深,看来改日还是要与她说清,莫要让她会错了意,白白浪费心血。
……
宋嫣然照常来海棠院为金氏请安,宋清君在家养病,宋安然便立在床前伺候。
但实则不过是婢女端茶倒水,宋安然只需过一下手,将药碗递交给宋清君而已。
见宋嫣然走进内室,宋安然忙起身道:“三妹妹回来了,外面暑气正热怎好这个时候跑出去玩,快来喝杯凉茶降降火气。”
宋清君闻言脸色微沉,拧眉对宋嫣然道:“为父身体抱恙你竟还有闲心跑出去玩乐,看看你大姐姐,早早便来了床前照顾。”
宋嫣然粉唇一抿,委屈的埋下了头,声音更是娇弱委屈,“女儿听说父亲抱恙,特意去云芳斋给父亲买了腊肉粥和点心,这才回来的晚了一些……”
云芳斋内的吃食皆极为讲究,且每日限时限量,先到者先得,不管是哪家权贵想吃云芳斋的东西都要一早派人去候着,无一例外,而且能不能吃到还要看运气。
金氏接过食盒,心疼的道:“让下人去排着便好,午时正热染了暑气可如何是好。”
“婢女不晓得哪些东西好吃,女儿担心若是我要的卖光了,她们再不知变通空手而归。”宋嫣然轻声说道,杏眸早已盈盈含水,却被她强自忍下。
她自不会为宋清君这般费心思,不过是担心苏钰贵为王爷口味刁钻,这才让刘叔排队为宁王买了些饭菜,给宋清君的这些就是为了堵他的嘴,顺手而为。
果然,宋清君不说话了,低头喝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宋嫣然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她紧抿着粉唇,眸中笼着雾气,似是随时都能凝结成泪珠,“我只是怕父亲胃口不好,才去的云芳斋,真的不是为了出去玩……”
宋嫣然泫然欲滴的可怜模样已让金氏软了心肠,可她却不止于此,继续含泪低语道:“女儿心知自己蠢笨,不如大姐姐聪慧,也不如大姐姐贴心讨父亲喜欢,可女儿心里也时刻记挂着父亲……”
宋嫣然一字未指责宋清君与宋安然,但任谁听了心里都不舒服,尤其是金氏。
虽说她对宋安然这个继女一直很疼爱照顾,但在做母亲的心里自家孩子当然是最好的,哪里就蠢笨不讨人喜欢了。
况且宋安然只是站在床前递一递杯子,自己的女儿可是一大早便出去排队,回府之后却劈头盖脸得了一通指责,这让金氏心里泛起了一抹不悦。
宋嫣然低垂着头,没人能瞧见她扬起的唇角。
她无法一下子揭露宋清君父女两人的丑恶嘴脸,但只要在母亲心里划出一道裂痕,假以时日她便能让这条裂痕变成嫌隙,直至让母亲彻底看透宋清君的虚伪凉薄。
宋清君没想到一向嘴拙的小女儿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见金氏面露不满,宋清君忙道:“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与安然都是我的亲女儿,哪里会分远近亲疏。
我也是因昨日永昌府一事心生后怕,这才不想让你独自出门。”
宋嫣然闻言抬起头来,轻声询问,“真的吗?”
宋安然也忙上前挽起宋嫣然的手,柔声笑道:“自然是真的啊,三妹妹生得这般漂亮可人,莫说父亲母亲,府中姊妹哪有不疼你的!”
宋嫣然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单纯得如同一个好骗的小孩子。
金氏虽未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扎了根刺,不甚舒服。
姐妹两人又陪着宋清君与金氏说了会儿话才一同离开,待分开后,宋嫣然悄然折身绕了个圈,刚行至宋安然的芳华院便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且弹奏的琴曲正是《凤求凰》。
宋嫣然勾唇笑笑,眼中闪过一抹锋芒。
宋安然如此听话,如此也不枉费她精心为宋安然准备的厚礼,寿宴之上她定会帮着宋安然“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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