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定了第二天的时间，三人拿着大包小包下车进了旅馆。陆宇浩颇有些好奇地问吴晓晓：“武江是什么人？家里面是做什么的？”
第一天见到的时候，他以为只是中央美院的老师，出国来做访问学者。虽然看得出来穿着打扮不差，料想经济条件应该很好，但是没想到是这种好法。
他们今天出去吃的饭店就不必说了，买各种东西的时候，武江居然还都可以给出意见，在哪里的免税店买会更便宜。所以一部分东西他们还留到回程路上在旧金山的免税店购买，因为那里的价格几乎是全美最低。
更不用说，刚才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武江这次过来纽约，并非住的酒店，车子也不是租用的，似乎是在这里本来就有产业。
在国内习惯了大家都很平均的生活状态，陆宇浩家里面因为父母都是公职，爷爷又是高级技术人员，已经算是家境相当不错的了，但是见到武江这样的消费水平还是很惊讶。
吴晓晓答到：“他家里面做什么，我还真是不太清楚。不过隐约听武江说过家人都在海外。也是因此，他才会很方便的能够搞定出国做访问学者的事情。”
“不过你别看他现在穿衣打扮上这么一丝不苟的样子，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是在他玩儿吹玻璃的操作间，他穿个跨栏背心吹玻璃，吃饭也是和我们一样吃到食堂五毛钱的炒肉片就很高兴了。”
吴晓晓觉得武江很有想象中的那种艺术家的气质，对于物质上的享受没有那么在意，属于愿意呼朋唤友，“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类型。就像他今天请大家吃西尔斯顶层的高级旋转餐厅，和之前他们一起在县城的小馆子庆祝第一次卖出去东西吃两个肉丸子一样，开心就好。
陆宇浩还是觉得无法想象，今天和他们一起穿行在繁华的芝加哥，对着各种精致的商品侃侃而谈的武江，在吴晓晓的描述中，是曾经和他们一起，吹着五块钱一个的玻璃瓶，拿一块玻璃玩儿出各种花样就可以穷开心的穷艺术家。
不过听着吴晓晓的描述，又觉得他们这样的情谊着实让人羡慕，更让人羡慕的是，吴晓晓面对曾经好友现在可能是大富豪的情况，居然还是如此平静，一点儿也没有好奇兴奋。
很多人在面对朋友这样的巨大变化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卑感，而这份自卑可能会让人变得谄媚，想从朋友那里得到更多利益，也可能会让人变得尖刻，认为变富有了的朋友内心肯定会不再看得起自己，做出种种过度保护自尊的举动。
吴晓晓对待武江却是一如往常。她的这份淡定从容，不只是让陆宇浩感慨，也影响到了武江。
家庭的几番巨变，还有自己的变化，让他其实已经看到过不少人的变化。他还能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住着家里面的洋房，每天坐小汽车去学校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就分为两类。
一类是艳羡地围绕在他的身边，每天不间断地奉承他，一类则是冷冷的旁观，说他们这些人根本不算什么民族资本家，都是吸的人民的血，明明已经公私合营了，还从国家拿那么多的分红补贴。
武江那个时候还不太明白，但是因为自己和同学们巨大的物质差异，多少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他还曾经跟父母说过不想再坐小汽车上学，同学们都是走路，他这样显得太不合群了。
但是那时候妈妈叹息说，现在上学不能带小厮就已经够委屈他了。而且小汽车本来家里面就有，他如果不坐，司机岂不是要失业。
再说到他的堂兄弟在美国读大学，一年学费要上万美元且不提，家里面还配了专门的司机，厨师和保镖，再三安慰他，说他现在这样的排场已经是缩减了又缩减，再少的话，难免让老人担心。
妈妈还和他说起如何识人，当时他地位特殊，出手又大方，自然可以吸引到各种人对他示好，他必须得自己学会如何辨别这些人。
后来，他学会了，但是学的过程却是充满了痛苦和困惑。曾经谄媚的人会落井下石他并不奇怪，这样的人本来他就没有放在心上。他惊讶地是曾经说起正义的事情头头是道的那些人，后来到他家里面来的时候，拿起各种珍玩也一样毫不手软。
这些所谓的资本家吸取人民血肉的产物，他们拿起来倒是一点儿不愧疚。只是不知拿了之后会去哪里，想来应该不会是回到人民中间去。
而且，因为眼界的问题，他们不明白那些古董书画的珍贵，都是争抢那些光鲜亮丽的首饰，倒是让武江看了好多场闹剧。
有过这样一次有盛处转衰，从高处跌下，武江已经看透了一半人性。而这次和海外恢复联系，依靠几位父母当年旧交找到访问学者的位置，出来后再处理父母的财产信托之类的事情，又让他看到了另一半人性。
人性的善和恶本来就无关经济地位，现在不过是看得更清楚了些。倒是今天一天和吴晓晓还有她的老师和同学一起游玩，是武江难得的片刻放松时光。
回到家中，听过电话留言他立刻回了电话过去：
“庄姨，嗯，是的，我改变主意了。”
“您说得对，该是我父母的，我不能就这样拱手让人。这些话当年妈妈也说过，只是后来我都忘记了。”
武江和电话那头的人轻声聊了几句，放下电话，拿出一边的纸笔来开始写计划书。
这些东西从小耳濡目染，他本来就是极清楚的。当年爷爷还曾经赞赏过他的天赋，觉得家族后继有人，只是后来他醉心东方艺术，倒是把这些都丢下了。
现在再捡起来，还真没有那么顺当。武江写了一会儿，几乎觉得自己才应该再去商学院读个学位，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反正在法国还要再待一年，是不是要去巴黎高等商学院搞一个旁听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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