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峻，你刚才是怎么了？”孙不悟询问道。
王峻没有回答，反问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只不过5分钟而已，”孙不悟抬手，指尖点按鼻翼，“我用呼吸帮你记着时呢。”
“那还不算太久，”王峻颔首，微微侧转脑袋，“蔷薇姐，你一直盯着我的脸干什么？”
“我很好奇这枚印记。”蔷薇盯着王峻眉心，注视着天地真灵印记。
“很抱歉，关于它，我不能告诉你，”王峻微笑，“这是我和别人的约定。”
双眼闪过明亮光芒，蔷薇欲言又止，脸颊竟然生起红润。
她的双手藏在宽大的袍袖之下，拇指微微弯曲，指甲的边缘顶压食指指腹，非常用力，几乎要把皮肉划破，形成一道深刻的白痕。
“嗯嗯，是该遵守约定。”她转过身去，快速走开。
王峻：?_?？
他不明白蔷薇的举止为何突然奇怪，总觉得画风有点不对劲。
蔷薇背对王峻，王峻无法看到他的面部表情，但旁边另有其人。
白焱淼双腿交叉，背脊挺直，双手十指反扣，掌心朝天，尽力伸展全身。
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她浑身上下一阵放松，便看见自家姐姐迎面走来，那脸色就像坠入爱河的少女，泛着花痴。
没道理呀，姐姐的贪婪人格可对男人没有兴趣，知识才是她永远的追求。
眉毛轻微抖动，白焱淼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点……”蔷薇猛然摇头，然后撇过脸去。
“只是什么？”白焱淼追问。
蔷薇指了指小腹，“可能是那个快来了，有点不适，我先去旁边休息”
“哦，那是得好好休息一下，”白焱淼似懂非懂，挠挠头，然后又歪了一下脖子，“不对，姐姐，你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和城里的女人一样脆弱了？”
踏踏踏~~~
蔷薇快步走远，抛下一个不愿回答的背影。
贪婪知识就是最大的欲望，而这份欲望刚刚被王峻勾了起来。
现在，她迫切地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
嘴角挂着哈喇子，蔷薇双手捂脸，不愿露出馋嘴的姿态。
太好奇了，太好奇了，那个印记到底是什么？
蔷薇靠在一根立柱上，背对众人，竖起耳朵偷听王峻与孙不悟的对话。
王峻没有交代自己看到的一切，只是粗略说出自己的感应，还有石笛原本的归属。
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石笛一定属于善意的一方。
既然引动他们一行人前来，那就必然是有所述求。
孙不悟虽然不愿意王峻行险，但还是被王峻说服了。
王峻的意思很明确，他的想法必须吹奏石笛才能验证。
蔷薇越听越是上头，心底无比确定，王峻肯定是得知了某种隐藏的秘密。
念及于此，她几乎忍耐不住探究欲的爆发。
十指的指甲全都深深陷入皮肉中，钻心的痛楚也难以抵挡性格带来的本能。
一秒，两秒，三秒……
每一个时间刻度的流转，对于蔷薇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她从立柱后面探出脑袋，想要窥探王峻。
风雅冷不丁移动脚步，挡住她的视线，然后做了一个鬼脸，用口型说道：
“蔷薇姐，我早就察觉你的阴谋了。”
贪婪人格的蔷薇满脸疑惑，用口型回道：“我没有任何阴谋。”
“蔷薇姐，不要装了，其实你是色欲人格，对不对？”风雅回敬。
蔷薇嘴角抽搐，哈喇子几乎流淌下来，“滚，我才不是那个老色批。”
风雅撇撇嘴，“别装了，你看王峻的眼神很有问题，嘴角还挂着哈喇子，不是她还能是谁？”
蔷薇：“……”
王峻并不知晓两位女子的暗中交锋，拿起石笛，放在唇边。
呜呜呜呜呜~~~~~~~~
悠扬的笛声轻轻吹奏，正是吴悔生命结束之前，吹奏的最后一曲。
曲调充满希望，仿如朝阳升起。
“咦，这是什么曲目，从来都没有听过。”孙不悟挑眉，他本以为王峻会石笛吹奏的曲目。
王峻笑了笑，没有解释，继续吹奏下去。
那个男人最后吹奏的曲子是为了他和盖亚的儿子，象征着希望的降临。
王峻认为龙景行的魂影说出来的并不是真相，或者说，他知道的不是真相的全貌。
大地母神出现问题，实在多年之前，并非是最近这段时间。
而且，王峻还知道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不知晓的秘密——大地母神有两个。
一者，穿着鹅黄衣裙，舍弃了曾经绝美的容颜。
另一者，只穿褐色长裙，保留绝美容颜。
在龙景行的话语中，大地母神像异动，他身为西南分区的大长老，率领众人举行祭祀。
随后，大地母神降临，导致大量的荒野边民受到屠戮。
龙景行既然能一眼认出大地母神，那就说明，大地母神与他印象中的模样没有太大初入。
王峻很容易便推导出来，降临的大地母神必然是保留绝美容颜的褐裙女子。
通过岁月痕迹中遗留的画卷，王峻看见了真相。
两个大地母神都是好的，都希望保留人性，都是倾向人类的。
若不考虑她在永生议会中的地位，不考虑坤地议员的虚名，大地母神对于人类的态度，其实近似深蓝圆月，都对某一个特殊的人类产生了感情。
只不过两者的感情未必相同，前者是爱情，后者是仰慕。
综合林林总总的考量，王峻得出结论：
“大地母神的所作所为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迫于无奈。”
这是一个值得欢欣鼓舞的结论，因为坤地并非真正归心永生议会，她与议会有着死仇。
只不过议长的实力高深莫测，居然能够一定程度上控制她。
这意味着永生议会并非铁板一块，内部的构架未必真的那么牢固。
至少，除了坤地议员之外，风巽议员实际上也悄悄背叛了永生议会一次。
吹奏笛曲时，王峻神思出离，想了很多。
然而，念头流转到此，他忽然察觉不对劲之处。
吴悔与盖亚的儿子名为吴不悔，还没成年时，鹅黄衣裙的盖亚曾经与风巽在墓碑之前密谈。
随后，褐裙盖亚抓走了黄裙盖亚，吴不悔却被风巽带走，秘密抚养。
王峻的大脑急速转动，以假设法找出头绪。
假设，这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计，两个盖亚与风巽都是一伙的，她们的行为本质上是为了掩盖孩子的存在。
褐裙盖亚抓住黄裙盖亚，就是一份投名状，向永生议会表达自己的忠心。
如此一来，吴不悔化名为陈自在，没道理不认识风巽，还是说，他俩都在演戏？
深深吸了一口气，王峻忽然觉得风巽的存在就像一个谜团。
明面上，风巽帮助议长，参与西都现世之战，还联手雷震、乾天，干掉了吴悔。
实际上，她帮助盖亚带走了孩子，这已经属于背叛之举。
真神境的女人与半步真神境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天赋潜力绝不会弱。
难怪陈自在莫名其妙冒出头来，年纪轻轻就是半神，而且还像是知道很多事情。
就连西都之中的布衣巷都侥幸进入过。
只怕，他未必是侥幸进入的，他摆明就是前往探索，想要寻找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
杀父之仇，母子离散之仇，永生议会与他简直不共戴天。
这么说来，当时请他出手请亏了！！！
就算不请他，他也会破坏永生议会的谋算。
王峻眉梢上挑，旋即平复下去，石笛的吹奏保持平稳，防止声音突然断掉。
紧接着，王峻继续发散飘忽的思绪。
风巽还有一个举动非常古怪，就是她很喜欢随意落下棋子，曾经的王峻本人就是其中一颗棋子。
这种感觉就像是正在下一盘巨大的棋局，却又忌惮着什么，不敢明目张胆。
王峻眨巴眼睛，脑海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风巽是那个时代的人，肯定见过末代人王。
人王的风采足以盖过长生星君，否则人王就该换人了。
那么，一名合格的赌客会在谁的身上下注呢？
长生星君一直活着，或许是因为来历特殊，或许是因为其他隐秘。
所以，他很可能就是永生议会的议长。
人王、星君两相比较之下，一名高超的赌客肯定是……
双面下注！！！
风巽在明面上投靠星君，实则是人王埋下的暗子？
恐怕未必，她最初一定是站在人王那边，只不过人王的事业未尽，半道死了。
星君就成为下家，但这个下家的手段实在不仁。
或许在盖亚出事之前，风巽真的愿意一直当永生议会的风巽议员，但亲眼目睹盖亚的祸事，看见符箓燃烧后，无法控制自己的盖亚。
她一定产生了恐惧，恐惧的对象就是换了议长马甲的长生星君。
王峻越是思考，疑惑越是烦乱，脑海里盘旋着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想要真正解出来，他必须再次进入西都宝库，前往最深处，亲自面见风巽。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见到黄裙盖亚。
笛声停止，余音绕柱，王峻放下唇边的石笛，双眼直勾勾盯着无字墓碑下方的土堆，“还不出来吗？”
风雅缩了缩脖子，赶忙抓住王峻的手臂，就差配上绿茶音，来一句：“哥哥，人家害怕。”
白焱淼翻起白眼，正要埋汰风雅。
咚咚！咚咚！
地面轻微震动，像是有人正在撞击棺椁。
风雅毛哭悚然，连续几个后跳步。
白焱淼举起大锤，摆出临战姿态。
蔷薇咳嗽一声，循着好奇心的趋势，再度回到众人身旁。
孙不悟没有说话，无形气劲蓄势待发。
“大家放轻松点，”王峻摇头，“她是友方的几率至少在九成以上。”
青草翻动，土堆上拱，一只白玉无瑕的手臂戳出土面。
周遭的土壤像是得到了神明的号令，徐徐排开。
面容普通的妇人穿着鹅黄连衣裙，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五官都很普通，亚麻色的头发就像海藻，野蛮生长着，明明一眼看去并不觉得多么漂亮，但却自有一股让人见知难忘的气质。
“你怎么会这首曲子？”妇人轻微咳嗽两声，询问道。
手指轻轻点过眉心，王峻道：“我看到了你和吴悔的故事，就藏在石笛里。”
妇人笑了笑，手掌微微张开，石笛飞入她的掌中，“我不明白，这根笛子应该没有太过特别的力量，至少，那么多年过去我都没有发现，你又怎么会知道他？”
“每个人的际遇都不相同，总会有点特殊的小秘密，不是吗？”王俊神秘一笑，没有正面回答。
妇人沉默半秒，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我……”
她突然摇了摇头，“算了，这都不重要，我已经知道你就是我应该等的那个契机。”
王峻微微皱眉，“你和褐裙的她是在合作吧？”
“你知道的比我预想的还多。”妇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周遭的土壤忽然震动，整座神殿的力量受到调动。
巨大的压迫力环绕而来，锁定了王峻和他的四位同伴。
王峻抬手，“稍安勿躁！”
孙不悟，白焱淼，蔷薇，风雅几乎同时点头。
王峻继续道：“多余的试探就不必了，盖亚。”
妇人瞳孔收缩，亚麻色的头发隐约流转金辉，像是要变回原本的模样。
紧接着，遍布空气与大地中的巨大压迫力消散一空，整座神殿归于沉寂。
妇人呼出一口浊气，说道：“我们的确在合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两个问题，”王峻笑了笑，然后摇头，“不对，应该是三个问题。”
妇人轻微皱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我也要问你三个问题。”
王峻颔首，“先说好，我问你的问题，你若不愿回答可以不说，但不要骗我。”
“你也一样。”妇人颔首。
王峻点头应允，说道：
“第一，风巽是否帮你布局，对付议长？”
“第二，你没有成神之前，是不是人类？”
“第三，这座神殿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为大地母神的你为何屠杀自己的信徒？”
话音落地，王峻身后的四人瞳孔地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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