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内阁。
高拱正伏案整理着奏本。
这些皆是近些时日来各地方呈递上的奏本。
内阁要做的就是对其一一整理分类,简单批阅后,呈递到天子手中。
从奏折之中,高拱看得出,此刻的大明正在有条不紊的发展着。
一鞭法顺利在地方上推行,而户部在派发下来银两后,各个地方也逐步开始兴建起了钱庄。
当高拱将桌案上的奏本整理完毕后,不禁长长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还没等他离开内阁,一阵嘈杂的声音随之响起在内阁外。
高拱抬头向窗户外望去,来人手举火把匆匆朝着这边赶来。
不多时,一名神色狼狈的中年男子跪在高拱跟前,慌张的说道:“老师救命,老师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高拱定睛落在男子的面庞上,来人正是他的一名学生王真。
“发生了何事?”
“你不是在押送银两前往建州三卫的路上么?”
高拱连忙将王真搀扶而起,疑惑的询问道。
王真语气颤畏的说道:“老师,学生的确是在押送银两前往建州三卫的路上。”
“但,但意外遭到匪盗的埋伏,银两全部都落入到匪盗们的手中了!”
说至这般,王真直接跪在高拱面前。
“什么!!!”
高拱失声惊呼,连连倒退数步。
“老师,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那些都是朝廷派发下来三十万银两用以兴建钱庄的。”
“现如今被匪盗劫掠,学生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王真跪在高拱跟前,哭诉着讲述事情的经过。
“你难道没有将此事通知给建州三卫,前去搜捕这群匪盗么?”
高拱厉色问道。
“学生通知了,但这群匪盗早已没了任何踪影。”
“一时间,学生也不知该如何去做了!”
“这才特此回来求救老师,还望老师能够救救学生啊!”
王真跪在高拱跟前,不住的叩首拜道。
“你,我25……”
“哎!”
高拱悲愤交加,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高拱目光定格在王真身上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临行前,老夫再三交代于你!”
“莫要大意!莫要大意!”
“怎么还落得如此情况!”
“你…你怎么不直接死在那里啊!”
王真闻言,面含泪花的说道:“老师,学生知错了……”
高拱此刻,心中火气不减道:“知错?现在知错了有什么用!”
“几十万两白银事小,你可知此事会牵连多少人!!!”
“甚至,就连老夫怕是都得免官!!!”
高拱怒吼一声,怒声咒骂着。
而王真同样也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情急之下,王真不禁开口道:“老师,不如您拿出一些银两,学生再去找人凑一凑。”
“先将此事做着,等假以时日后,学生再将这些钱还给老师。”
“而陛下也不知道此事。”
“呵呵~”
高拱怒极反笑,指着王真鼻子道:“王真啊!王真!老夫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学生?”
“平日里,你也挺机灵的,怎么想事情会如此的简单?”
“你以为这么做,陛下就会不知道了么?”
“且先不说建州三卫那边已经知晓,你以为你躲得过锦衣卫的眼睛吗!!!”
当此话音响起之际,王真身子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那老师,学生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真神情慌乱的询问道。
在此询问之际,高拱目光落在王真慌乱的面庞上,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这件事,为师帮不了你!”
“老师……”
王真焦急的呼喊一声,可任凭他如何呼喊,高拱都不再有任何的回应。
无奈之下,王真只得踉跄着身子,一步步从内阁中离去。
……
翌日。
早朝。
朱翊钧登临朝殿。
朝中文武百官齐身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
朱翊钧微微颔首道:“众爱卿免礼。”
“谢陛下。”
“诸位爱卿可有奏本要议啊?”
“若无,便早些退朝吧!”
此话时,高拱神情复杂万分,不知该不该走出朝班向天子奏禀此事。
与此同时,朱翊钧的目光同样注意到了高拱面颊上的神采。
“阁老可是有何事情啊?”
当此声音响起之际,高拱忙身从朝班中走出,犹豫说道:“回禀陛下,臣…臣的确有一事要奏禀于陛下。”
朱翊钧微微颔首道:“准。”
“回禀陛下,派往建州三卫兴建钱庄的官吏王真在护送银两的路上意外遭到匪盗的袭击。”
“三十万两悉数被盗……”
话说这般,金銮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朱翊钧的面庞,亦愈发阴沉下来。
“王真何在!”
天子冷喝,王真忙身颤颤巍巍的从朝班中走出,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大殿上。
“陛…陛下……”
朱翊钧双眼冷凝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臣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半路上突然杀出了一群匪盗。”
“臣有心护卫银两,奈何匪盗人数众多,所以……”
砰!
朱翊钧手掌重重的落在龍桌文案上,冷声喝道:“还敢狡辩!”
“事实到底如何!”
王真身子猛然一颤,不敢直视天子目光。
“陛下,陛下,臣绝对没有欺瞒陛下……”
“没有?”
“好一句没有!”
朱翊钧冷笑一声,肃声说道:“沈炼!”
锦衣卫镇抚使沈炼信步走入殿宇内,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事实真相如何,一一诉说于大殿之上。”
“是,陛下!”
沈炼拱手一拜,冷目看向王真,吓得他身躯一颤。
“锦衣卫来报,王真赶往建州三卫的路上,曾多次暗中盗用修造钱庄的银两。”
“临至建州三卫时,其所剩银两已约有二十五万余。”
“因数目差距甚大,故将外财显露,勾结匪盗,造成银两被盗的假象。”
“其后,便又折返建州三卫试图派兵围剿匪盗。”
“意欲造成匪盗花了那些钱,但当大军赶至时,匪盗早已没了踪迹!”
“故而,这才不得不回到京城之中!”
金銮宝殿上。
满朝寂然。
嘶~
朝中文武百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怒色的望着瑟瑟发抖的王真。
甚至就连高拱,都一脸惊色,恨得咬牙切齿。
昨夜,他可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但!最为令高拱震惊的是,没想到皇帝短短时间内早已将此事彻查的一清二楚。
“王真,现在你可还有何话说?”
威严之声响彻朝殿,冰冷的寒意中更是夹杂着一股凝实般的杀意。
王真连滚带爬跪在大殿上,面首伏地拜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罪臣知错了!”
“还望陛下饶罪臣一命吧!”
“哼!”
朱翊钧冷哼一声,肃声说道:“饶你一命?”
“国威何在!国法何在!”
“锦衣卫何在!”
话音落下,数十名锦衣卫同时冲入殿宇内。
“将王真拖出去,凌迟处死!”
当王真听到天子这番话时,屎尿齐出,整个人直接吓晕了过去。
直至锦衣卫将王真拖出去后,朱翊钧这才开口道:“丢失的银两是否已经追回?”
“回禀陛下,于被盗之日,锦衣卫便追寻踪迹将银两追了回来。”
“其匪盗等皆已当众斩首!”
“嗯。”
朱翊钧微微颔首,摆手示意沈炼退下。
而站在朝班中的高拱,心中也着实松下一口气。
若是这些银两没有追回来的话,自己怕是都要跟着这个王真遭殃。
“高拱。”
天子冷声一句,原本正在深思中的高拱,身心猛然一颤。
“臣…臣在。”
朱翊钧定睛落于高拱的身上,肃声说道:“此事你是如何办的!”
“内阁之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人!”
“而且此人还是你的学生!”
“先前,朕再三交代,你就是这么替朕做事的么!”
高拱闻言,惶恐跪拜在大殿上,颤畏拜道:“微臣知错。”
朱翊钧目光冰冷的环视着朝中每一位大臣,肃声说道:“从今日起,内阁内部进行整改!”
“凡入内阁者,须得有足够的阅历及才干方可!”
“至于你!”
朱翊钧冷声一句,高拱的心也狠狠地揪了起来。
“暂且罢免其内阁首辅的位置,回家好好想想你的过错!”
话罢!朱翊钧豁然起身,转身从金銮宝殿内离去。
直至良久后,高拱才渐渐缓过神来,难以相信今日在朝殿上发生的一切。
“阁老,先且起来吧!”
吕调阳将高拱从大殿上搀扶而起,安慰道。
高拱目光看向工部尚书,心中却是有着难以言说的伤痛。
“吕大人,老夫……哎……也是老夫罪有应得,遇人不淑啊!”
高拱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说着。
“阁老不必如此,眼下,陛下或许正在气头上。”
“阁老还是先回去好好歇息几日吧!”
“哎~”
高拱无奈的叹息一声,踉跄着身子缓缓从金銮宝殿内离去。
……
回往府邸的路上。
高拱六神无主的走回家中。
虽正值正午,可在高拱心中却已是黄昏。
任凭张氏如何呼喊,高拱仿若都未曾听到一般,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张氏担忧的问道。
高拱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官场如战场,伴君如伴虎啊!”
“其实也是怪老夫,识人不淑,谁能想到此子竟然有此心机啊!”
高拱捶胸顿足,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好似窝着一团火难以发泄。
“噗!”
猛然间,一口鲜血从高拱口中喷出,整个人瞬间昏死了过去。
张氏见此,面色慌张的呼喊道:“老爷!老爷!”830
“快,快请郎中来!”
……
是夜。
养心殿内。
朱翊钧正批阅着奏本,近侍太监缓缓走上前来,恭敬说道:“陛下,内阁次辅张大人求见。”
朱翊钧头也不抬的说道:“宣!”
“是,陛下。”
待得近侍太监躬身退下后不久,张居正快步走入殿宇内。
“臣张居正拜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朱翊钧将手中已经批阅完的奏本放置一旁,看向张居正道:“爱卿深夜前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啊?”
张居正拱手拜道:“陛下,臣听闻今日下午首辅回到家中后便吐血昏死过去了。”
“嗯?!”
朱翊钧神情微动,诧异的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郎中说,首辅是因为有心火,这才……”
“陛下,臣此次前来之意,是希望陛下念在首辅也是对朝廷一片忠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还望陛下此次能够宽恕首辅吧!”
朱翊钧闻言,目光上下打量着张居正。
虽说张居正与高拱在政见上不合,但在此一事上却是站在了同一条线上。
至于张居正心中的想法,朱翊钧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此次高拱、张居正负责挑选官吏、人才前往修建钱庄。
现今高拱手下的人出现了这等过错,而以至于他被重重责罚。
张居正同样也担心自己选出的人出现类似的情况。
届时,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严重。
故而张居正这才不得不前来替高拱求情,以此来为自己日后可能犯险补救一番。
朱翊钧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威严说道:“高拱此次做事,的确识人有误!”
“但用人不明,却是重罪!”
“若非此番锦衣卫将银两追回,朕早将他连同王真一同处斩了!”
“今日,你也别来朕面前,替高拱当什么老好人!”
“有这时间,你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替高拱求情,而是好好想一想自己所派出的人有什么问题!”
“若是你指派的这些人出现问题的话,朕同样也会重重的责罚你!”
天子戾声训呵一番,吓得张居正连忙黔首拜道:“微臣知错,请陛下息怒。”
“哼!”
朱翊钧冷哼一声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早些退下吧!”
“朕尚且还有奏本需要批阅。”
张居正躬身拜道:“是,陛下。”
“臣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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