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离她最近的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一个给另一个使了个眼色，自己默默抱着咖啡杯猛喝了一口。
被示意的研究员下意识看了一眼陪同过来的宋风，突然叹了口气。
“可能是暂时的，如果少爷的体质再次发生变化，又或者得到正向的刺激，也许有助于他尽快恢复记忆。”
“正向？”
程时微听得敛容，眉心的皱褶更深了些。
“啊……就是说尽量顺着少爷的意思。”
研究员默默往旁边飘了一下眼神，嘴上倒是一本正经，轻咳一声后继续煞有介事地说道。
“大脑的代偿性很强，哪怕是掌管着记忆的海马体，在部分功能被干扰或者受损后，如果接收到相同或者类似程度的神经冲动刺激，有很大的概率可以构建出和原本一样的输出结构……”
对方说着说着，发现太专业了，又马上改成浅显易懂的方式。
“即是说，让少爷重新按照从前的方式活一遍，当然也不是说必须一模一样，我们会跟进治疗的，模式差不多就可以了。”
说完，几个研究员都点了点头，认可这种说法。
程时微却一点都无法松口气，从里面出来，蓦地站住，留给宋风一个不可言说的背影。
从傅凌琛此时的记忆断层开始算起，几乎没有一天是和她无关的。
她默默抿了下干涩的嘴唇，垂向虚空的视线有些空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有点乱。
怎么会变成这样？
“程小姐。”
这个时候，宋风走了上来。
他看了看心情复杂的程时微，有些唏嘘，但还是当面说了。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能否请你配合傅总的治疗？也许……”
“也许是上天给的一次机会，这次请各自都留下美哈的记忆吧。”
他顿了顿，轻声补了后面这一句，同时不着痕迹观察着老幺的表情。
“……”
程时微的身形微微一滞，咽了口唾沫后，转头看向宋风。
这一眼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即便没有说话，也像是已经全说了。
她看着宋风，下一秒又沉默着收回视线。
未几，轻叹一口气，淡淡说道。
“我还有其他选项吗？”
她这句话更像是在问自己，又或者是给自己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宋风有些无奈，但脸上很平静，平和地说道。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说实话，不想重新建立联系的话，遗忘也是一种良药，剩下的就交由我处理吧。”
说完，他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但这不是激将法而是他的肺腑之言。
再绑在一起会感到痛苦的话，不如就此分开。
程时微纤长的睫毛霎时颤动了一下，阴影投入眼底，但那清澈的深处分明还有光。
她自然明白宋风的意思，说是老天爷给的机会一点不为过。
要么抹掉这八年多的岁月，要么抹掉这后面的六年。
程时微重重闭了下眼睛，心里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却有些犹豫。
“宋风，宋……”
却在这个时候，傅凌琛竟是从病房里出来了。
他扶了一下门口的墙，目光触及到程时微的瞬间，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注入。
“你不用太快做决定，宋秘书，送一下吧。”
“明白。”
宋风恭敬地得令，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程时微默默看向走廊另一端的男人，傅凌琛看起来无疑还有点虚弱，但背光中的他又似乎在隐隐发光。
就像过去的那个下午，同样白色的衣服，同样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浅笑。
程时微此刻只觉得脚下的地板化成了看不见的水，仿佛时间的长河真的倒流回来了似的。
她望向傅凌琛的目光微微起了些变化，身体比头脑更诚实，先一步走过去。
“哒，哒，哒……”
脚步声由缓入急，但在只剩两米的位置戛然而止。
对方的影子拉长到她脚下，而她的连接着向后投影。
程时微微微翕开红唇，迟疑了一下，倏地开口。
“明天，我会向博凌集团投递简历。”
这下轮到傅凌琛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笑着点了下头。
“好。”
派车送走程时微，宋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刚好来接替他的祁权看到了，有些诧异地问道。
“风哥，你身体不舒服吗？也是，最近傅总都是你在没日没夜地跟，要是感觉不对劲别硬撑啊！”
“没什么。”
宋风叹了口气，面不改色看向他，一边揉一边说道。
“就是突然感觉良心有点疼。”
说完，他也不多作解释，又很微妙地发出一声叹息，便健步如飞走向自己的车子。
祁权看得一愣一愣的，眨了下眼睛。
良心疼是什么疼，他们风哥居然还有良心这种东西？
第二天，程时微刚投出简历就被博凌集团录取了，当然去的还是秘书室。
她没和帝枭说傅凌琛失忆的事情，做出这个决定帝枭也没劝她。
但以程时微的立场，她只是在配合治疗，也不认为自己会长久停留在这里。
“小程，今天日程上有外出事项，你跟傅总去吧。”
总部的秘书室比海市那会儿可忙碌得多，规模也更大。
一进门就被海洋般的文件淹没，助手们一个个严正以待，跟拧紧了的发条似的一刻都不敢松懈。
程时微默默看了一眼夹着听筒在通内线电话，左手一只手机在操作，右手也一只手机的宋风。
已经许久没体验过这种氛围，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被触动了。
忽然觉得暂时来做这个秘书也没什么不好，便接过祁权递过来的车钥匙，点了点头。
“好。”
时隔多年，再次为傅凌琛开车。
程时微先到下面去等待，看到对方从一楼的电梯厢出来，便打开后座的车门静候着。
耳边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没来由有些紧张。
但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和以前一样，神情寡淡而平静。
“傅总，请……”
余光瞥见对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程时微刚要开口，却是被打断。
“我坐前面。”
傅凌琛不动声色，伸手越过程时微，不容置喙地将后车门关上。
“啪”的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到健康状态，但看着似乎更温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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